所幸脑袋还能动,元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在对赵景使眼色。而一旁的张和邑显然明白这眼色的意思,不解又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元提自然是不懂他们三人对视的深意,正纳闷时,腿上的力道一松,她又能活动自若了,可与此同时,利刃已经破空而来。
那剑锋闪着寒光,元提本能地想要闪避,却还是晚了一步,幸好持剑之人工夫扎实,这一招也不过是探探虚实,在距离她肩头不过三寸的时候便及时收住,但那剑气还是刮破了她的衣衫。
元提只觉肩头一亮,连忙伸手探去,庆幸的是未伤到皮肉,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困惑地看向面前三人。目光中并无愤怒,因为这事情虽然莫名其妙,但她相信一定与游光临走时对张遥行的那句嘱托有关。
而持剑的少女赵景已经收剑入鞘,对着自己的师父无声地摇了摇头。
张遥行对此并不意外,先是夸了一句自己徒弟的剑法又精进了,接着才转向了元提,“元姑娘从前是何出身啊?”
“平阳城市令。”元提如实说了,虽然这算是她被贬之前的职务。
但这个回答显然勾起了张遥行的好奇心,自从来到鬼市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起她来,“那元姑娘来鬼市之前对天师道有何了解?”
这倒让元提好好回忆了一番,仔细一想,她在来到鬼市之前其实并不关心这些道教流派,对于天师道的了解也几乎都是在来到鬼市之后才知晓的,非要说的话,其实一句都说不出。
她的沉默显然是张遥行意料之外的事,只是好在他并不在意这些,很快便笑了笑,“无妨。我们天师道从不像其他教派那般死板。只要你潜心向道……”
“等等。”若说前几句话还未让元提反应过来,那这最后一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想让我入天师道?”
“与其说是我想,倒不如说是……”张遥行欲言又止的,接着呵呵一笑,“要我说,那位张前辈若是能在生前遇上你便好了,你与他成婚生子,有了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天师道又哪来的那风雨漂泊的一百年。”
他提起的那段过往,元提并不知晓,但她已经明白了游光将她留在这里的原因。而他这个主意也是有迹可循的——就在张遥行来到鬼市之前,她还在对他说,她若是能像他一样强就好了。而他也当了真。
可是……
“可是我未想过要拜入天师道。”她坦言道。
碍于眼前之人毕竟是天师道的现任张天师,她并未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更想跟着游光。
但张遥行还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蛮不在意地点明了她的心事,也断绝了她的心思,“元姑娘,你以为尸神不过是人死之后的行尸走肉吗?以尸身炼化成“神”,死气尽消,跳出五行,不腐不灭,不入轮回,这是何等阴邪之法,违逆天地规律,却还要凑齐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刚好修成,这期间手上到底要沾多少鲜血你可知晓?你瞧着那位张前辈人模人样,与生前无异,其实早就是个人鬼皆嫌的怪物了,莫说是承袭天师道正统,就连道家入门的静心清心都做不到,他并非真的不想亲身护你周全。他是有心无力,教不了你。”
说到这儿,看着她还是有些茫然,张遥行干脆换了个说法,直言道,“若是你不懂,我可以这样说。在张宣昰身死之后,天师道曾因张天师继承人一事争论不休,哪怕张宣昰在身故之前已经修书一封点明了接班人是谁,可是在他统领的几十年之中,天师道的行事作风一度变得激进强硬,所有人都本以为他会选一个与他相像的接班人,也做好了准备,但他却选了一个与自己全然相反的人,族内为此争论不休,自此分为了两个派系,一派支持这个决定,一派却想要拥立他人,长达百年的纷争内乱就此拉开帷幕,所有曾被卷入那场内乱中的天师道弟子都曾憎恨过张宣昰,而他们的下一代未曾亲眼见过张宣昰本人,却也深受内乱所扰,他们每一个人思考过最久的事情便是张宣昰到底有多强,他们畏惧他憧憬他,却又被所有人逼迫着拼命成为第二个他,这成为了那一辈所有弟子的梦魇。可惜他们至死也没机会亲眼见到张宣昰,更遑论与其交手。不过这也是件幸事,因为若是他们遇上了现在的张宣昰,只怕会无比失望,甚至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执念都成了一场笑话。”
“你说游光他不如张宣昰……”
“不是不如。”张遥行半点都不委婉,“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见面不如闻名。名声那么大,本事却配不上。”
这讽刺十足的一句话实在是激怒人,元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正要跟他理论理论,张和邑却已经站出来打圆场了,“天师道从来都没有人质疑过那位张天师的实力,无论如何,他都是古往今来的最强者,不然我们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请他出手帮忙。”
说罢,又暗暗瞪了张遥行一眼。
从刚刚的对话中,张和邑已经听出了那位张前辈想让张遥行收元提为徒的事,这也是张遥行让赵景去试试元提到底有没有根底的原因。只是这张遥行实在是有些不知收敛了,直接说张前辈现在修行之术太过阴邪不宜教导他人便好,竟然非要说什么实力大不如前。
他不行难道你行……这句话被张和邑默默憋在心底,到底是没有直接说给自己的父亲听。
可惜张遥行根本不明白儿子的好心,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就不出手了,先让赵景教元提几招保命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