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今日本不该相见,又何来下场呢?”他淡淡说道,“刚刚我本不欲在你面前露面,可是见你深陷险境,还是忍不住亲自现了身。但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神仙哥哥。”他再次开口唤出了这个称呼,语气里却无第一次开口唤她时的期待与轻松,“我们迟早还会再次相见。”
元提本想反驳,但他似乎总能先一步察觉到她的想法,在黑暗中再次笑了笑,“张宣昰总是误人误己。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你与我,才是同一类人。而在这之前,让我们先看一场好戏吧。”
说罢,那昏暗的树荫下已经寻不到他的身影。
元提愣了一会儿,再回身看去,只见身后灯火连成一片,热闹非常,正是那熟悉的鬼市。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从那条熟悉的长街走回长生柜坊的。进门时已经是闭市的时辰,只是因为游光一直倚在门边才无人赶来落下门闩,而游光远远瞥见了她的身影才直起身子,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但这笑容在留意到她的神情不对时便倏然消失。
他迎出来几步,不过是刚刚靠近她的身子,便已经察觉到了那混杂在一起的妖气,这让他脸色骤变。
元提连忙摆摆手,“没事,有人救了我。”
“是谁?”他能察觉到那浓重的妖气是属于几个劣迹斑斑的妖魔,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从同类手中救下人间姑娘。
果然,元提在片刻的沉默后,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孽龙。”
游光实在想不出自己听到谁的名字会比听到这两个字更反感。
他反手关上了长生柜坊的大门,只不过这一次是从外面关上的。如今鬼市已经闭市,随着各个铺子关门落闩,偌大个长街上已经渐渐没有了路人身影,而他们两人突兀地站在外面,元提本以为他是想带她去个僻静地方细说此事,却没想到他抓起她的手,拉着她向二十四客栈走去。于是她又有了个新猜想,猜他会不会想要去寻遮莫。
只是……
“张遥行,这就是你说的,万事俱备?”他踢开那现任张天师房间的大门,毫不客气地质问对方,“天师道已经沦落至此了?连妖气都察觉不到?”
或许是听出了他的语气中只有讽刺,并没有多少怒气,正坐在窗框上俯看鬼市风景的张遥行慢悠悠地扭过头,竟然不以为耻地说了一句,“蛇族姑娘身上的妖气和脂粉味太重了,刚刚我凑得太近,鼻子都不灵光了。”
说话时甚至都没有扯扯衣领,任由脖颈上的点点唇印落在他们眼中。
这人的风流荒唐在元提平生所见之人之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她无言以对地看着对方懒散的身影,只觉得自己刚刚见到孽龙时的愁绪都散了不少。
而游光显然也未对这人抱有什么期待,他只是要将元提暂时托付在此,然后又说了一句只有他和张遥行才能听懂的话,“尽你所能。”
说罢,便要独自离去。
元提有些弄不清状况,本能地扯了他一把,傻兮兮地问道,“你去做什么?”
也不怪她此刻的脑子不灵光,实在是游光未问她更多的事便要出门,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此刻出去要去寻谁。
而游光倒也没有瞒着她什么,简单回了两字,“孽龙。”
“等等!”元提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你要去寻孽龙?你现在便去。一个人去?我还没说……”
“我不需要听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态度坚决,“让你见到他,就是我的无能。”
这语气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诡异的冷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元提倒是对他的实力深信不疑,可她并不觉得今时今日便是让这两人碰面的好时机,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浮起,心知自己无法阻拦他的她却只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际。
而她并不知晓,就在游光踏出二十四客栈大门的瞬间,一个一直潜伏在黑暗中的身影已经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直到离开了鬼市的范围才不约而同地站下了脚步。
游光闭了闭眼,听着身后长剑划破这死寂的微弱声响,闪身一避。可是与预想中不同,那剑气仍然划过了他的衣袖,割裂了半片布料。
这让终于他转过身,正视着身后那人,“听到我要去寻孽龙,这么快就露面,是不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到底是孽龙因你而来,还是你因孽龙而来?”
就在他对面站着的人戴着帷帽,挡住了大半面容,一身黑衣更是要与这昏暗之处融为了一体,他手持两把长剑,两把剑皆无剑鞘,但那剑柄上却刻着一个道符模样的图案,像极了张和邑一行人手里所持的长剑。
面对游光刻意引他出来的行径,这人沉默许久,才终是抬起头来,那双眸子里满是沸腾的血色,可他的声音却凉若冰霜,“张宣昰,我用了一千年去想你到底强到何种地步。谁能料到,原来,见面不如闻名。”
授箓(5)
元提始终觉得游光突然离开的事有些蹊跷,她兀自寻思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将目光投向了无所事事的张遥行。
刚好张和邑与赵景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几人对视一眼,都弄不清眼下的状况,只能都挤到张遥行面前。
所有人之中,独属元提知道得最少,眼见着那师徒几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她心思一转,也不主动去问,而是抬腿便走。
果然,张遥行不过是一抬手,嘴里念了句什么,她一双腿便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绑住了似的,死死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