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海森堡跟着他往前走,于是他们继续漫步在小镇的道路上,直到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教堂——这座兴建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堂下有着巨大的地窖,科学家们把其中的藏酒卖出,把那里建设成了实验室。
施季里茨没有靠近那里,他们沿着另外一条路走进了树林之中:“而且,就算我把这个结果上报给希姆莱,德国也不会得到那种‘神奇武器’。”
“为什么?”海森堡皱着眉看着他,根据这个结果,需要的铀-235大大减少,而德国现有的产量或许可以支撑,他张了张口,“是因为重水?”
挪威的重水工厂被英国方面轰炸了,再也无法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产能。最后一艘运载重水的轮船则在今年年初沉没。
“虽然我对原子物理并不精通,但我有一种本能的推断,制造核武器和制造反应堆应当不同。”施季里茨摇了摇头,“不过,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您知道美国人投入了多少钱给加州大学的y实验室吗?”○
“y实验室?”海森堡疑惑地看着施季里茨——他不知道施季里茨是情报部门的官员。
“那就是美国人负责新武器研发的地方。而美国人为此投入了十来亿美元。”施季里茨道,“其他就更别说了,浓缩铀-235的离心机所需要的用电量,几乎是现存的德国电厂全部的发电量。”
海森堡陷入沉默,他慢慢地在树林中走动着,脚下的树叶不断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他想起自己和恩师玻尔教授在1941年时的对话,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从道义上说,物理学家是否能够制造核武器。但玻尔教授愤怒地打断了他——他们不欢而散。
施季里茨任由海森堡去思考,他安静地站在树林里,看着天边的云彩,云层很厚重,很快就要下雪了。
海森堡很快结束了他的思考,在量子物理学界他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对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斗争中,他实在是知之甚少。实际上,在纳粹党上台之前,世界的物理学家们大都保持着一种兄弟般的关系,他们好像一家人,直到战争提醒他们,他们是分属于不同的国家。
他走到施季里茨身边,问这位比他年少不少,但比他显得沉稳得多的党卫队官员:
“我不明白,您究竟要我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历史上着名的海森堡之谜:海森堡到底是真的没有算出原子弹所需要的临界质量,还是他故意不这么做。因为这个错误实在是太初级了,初级得大家都想象不到海森堡会犯这个错误。
当然,即使海森堡算对了,纳粹也不一定能得到原子弹。首先是因为施季里茨说的产能问题和投入的问题。德国当时的条件已经不允许他们制造原子弹了。
还有就是,实际上,反应堆和核武器的制备方法不一样,核武器是不能有减速剂的(也就是不需要重水)。但德国物理学家一直没有区别开这两个方法。
ps:细心的朋友或许记得,就是施季里茨在1944年年初的时候,在看球的间隙和舒伦堡提了y实验室的经费问题(五十二章),而舒伦堡随后又以重水船被炸毁为理由,让希姆莱把核武器的研发工作从施佩尔那里夺了过来(六十五章)。
◎“我没有想到谈判破裂得这么快。”◎
施季里茨笑了一下:“什么都不用做。”
海森堡看着到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点笑意,于是这位着名的物理学家也笑了一下:“什么都不用做?”他拖长声调,“这么说,您不希望我们研发出核武器?”
“我看过您和您那些国外的朋友们的所有来信。”施季里茨换了个话题,“您在信中提到一些很有趣的观点比如,您认为,五十年后或者更久,希特勒会变好的。”
海森堡瞪大了双眼,那种好心情一下子离他而去了:“你是说我的所有来信都会经过你们审核,可,可那些信件都没有被拆开啊?”
“是的,但是他们的封口都只是用胶水涂了一下。”施季里茨简单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并没有在此纠缠太久,他掌握着谈话的节奏:“前段时间,我奉命去总理府汇报工作。在那里我听到了我们的元首一场激动人心的演讲,虽然他的背已经驼了,但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力量:
‘在这场战争中是没有胜利可言的,记住,不是胜利,就是毁灭!加入德国人民不能从敌人手中夺得胜利,那么他们就要被敌人消灭。是的,如果这些劣等的民族战胜了我们,战胜了伟大的德国民族,他们将得到我们的土地,得到我们的一切。但这些都是德国人民咎由自取,我一点也不会同情他们的。最优秀的德国民族竟然会在战争中倒下来,他们的死亡是应得的。’”
施季里茨用他一贯平和冷静的语调说完了那篇希特勒的演讲。
海森堡一下子呆住了,他一点都不怀疑它的真实性,这种话是编造不出来的,他甚至能想象希特勒在说话时那种神经质的语调,忽而升高,忽而降低,就像他无数次在讲台上呼喊自己要拯救德国人民一样。
“我不敢相信”海森堡扯开了一点自己的围巾,好像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声音带着颤唞的意味,“希特勒是在暗示我,元首会把这种武器扔到我们自己人头上?”
“如果他决定使用它的话,是的。而且这也是唯一的方法,因为敌人已经进入德国的领土了。”施季里茨叹了口气,“理论上,我们可以把它装在v-2导弹上发射出去,也可以利用空军投放它。但实际情况是,使用导弹搭载核武器所需要的工作量不比研制核武器少,而我们的空军已经不是盟军空军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