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卡尔·沃尔夫来和他握手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点紧张。卡尔·沃尔夫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很高兴地和施季里茨闲聊起来:“您是柏林大学的教授,那么您大学是在哪里毕业的呢?”
“慕尼黑大学。”施季里茨回答他。
“啊,那么您是沙赫特博士的校友了。”卡尔·沃尔夫笑道,“您认得他吗?”
不仅认得,还曾经是沙赫特博士最为欣赏的校友和最为信任的人。
“是的,不过我们最近没有联系。”施季里茨说。他知道沙赫特博士因为参与七月二十日的密谋行动而被软禁在家中。他不确定卡尔·沃尔夫问他这个问题到底是在试探什么,“我最近一直在巴黎。”
“一会儿您就明白了,教授。”卡尔·沃尔夫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过多地为难这位知识分子。
卡尔·沃尔夫走到下一位客人面前,施季里茨注意到那位客人的肤色颇为黝黑——似乎是经常受到日晒。卡尔·沃尔夫小声地对他说:“代我向邓尼茨元帅问好。”
“请您放心,将军。”那位客人点了点头。
在一番冗长的问候和颇为愉快的晚宴之后,卡尔·沃尔夫终于说出了他最终要说的话:“我们这场战争已经打输了,有头脑的人都知道希特勒要垮台了。”▓
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就连邓尼茨元帅的代表都冷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卡尔·沃尔夫。资本的嗅觉永远是最敏锐的。
“所以应该迅速地,一天也不耽搁地与美国商业界建立私人接触,为此要利用在纽约设有自己代表处的‘蔡司’,‘莱卡’公司和‘汉堡一美国’轮船公司现在就去做。”
被他点到名的公司代表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赞成的表态。
“我想,在战后,你们所有人的公司都会被拆分,但我知道,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财产也被拆分。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不过条件是,你们也来帮助我们,借助瑞士银行作为中转媒介,帮助我们在世界上建立新的‘支撑点’。”
施季里茨静静地听着,会上没有人记笔记,但人们都知道,在这个会上所讨论和研究的东西,将是接下来他们公司战略中高于一切的核心。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段故事是根据《巴黎烧了吗》改编的,后半段故事则是虚构,或者说是半虚构出来的。
资本的嗅觉永远是最敏锐的。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祈祷上帝能宽恕你那自私又懦弱的灵魂。”◎
希尔维娅正盯着审讯室的天花板发呆。
罗尔夫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喋喋不休地询问着她一系列毫不相关的问题:“您的书架上有弗洛伊德的书,这在德国是禁书,您不知道吗?”
“您和俾斯麦伯爵很亲密,为什么?”
“您曾经在去年9月12日参加了一次宴会,您还记得当时宴会上有哪些人吗?”
“您说您回去之后看了一本书,那本书是什么名字?”
希尔维娅只好给他解释:弗洛伊德的书是她在奥地利上学的时候买的,那个时候弗洛伊德在维也纳名声很大。俾斯麦伯爵是她们家族的朋友,威廷根施坦因家族和俾斯麦家族有着传统的友谊。至于宴会,是德国外交部举办的宴会,在智利大使馆——她参加是因为当时的德国除了外交界之外不许在任何公开场合跳舞,而她的朋友们竭力想找一位会跳舞且会说法语的女士做安道尔大使的舞伴。书的名字她不记得了,应该是一本小说故事,她还记得故事中的主人公最终去了美洲。
罗尔夫一改之前那种凶神恶煞的模样,提问的方式好像一个严厉的老师,他甚至有时候会勉强地装出温和的做派,请她:“好好地回忆一下那天晚上的细节。”如果不是他始终紧皱着前额,眯着眼的话,希尔维娅就几乎要相信他了。
可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和她有私仇的盖世太保要控制自己的愤怒和厌恶,在她面前演这样的戏码呢?他的问题让他看起来像是要想搞清楚她在德国的每一个生活细节。
可是,不说她在德国居住的时间里大部分处于盖世太保的监视之下——甚至其中一位还是罗尔夫本人的下属,那些问题只要他去询问其他人,一样能得到答案。
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只能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些可能暗藏陷阱的问题,竭力避免自己提到任何盖世太保正在关切的名字。
某种意义上,希尔维娅很擅长做这些事情,因为她在那些名流显贵们的客厅里一贯是这样做的。这是社交界的法则,当一个人想隐瞒什么或者对什么事情撒谎,他或她就必须要在接下来好几天内,对任何贵妇人的询问保持一致。如果流露一点点的迟疑或者犹豫,那些贵妇人们都会看出端倪。
这场审讯就像一场漫长的棋局,必须聚精会神地迎战每一个问题,才能获得胜利。但希尔维娅也很清楚,在这场审讯里她不能表现得像个棋手。她注意到作为笔录员的女士打了个哈欠,于是自己的回答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直到罗尔夫敲了敲桌子:“您得集中精神,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审讯还没有结束呢。”
“我很抱歉。”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我想,应该到我上床休息的时间了。”
在这场漫长而无逻辑的审讯里,不对此感到枯燥乏味是不合常理的。希尔维娅注意到有那么一瞬间,罗尔夫露出了笑意,她很快垂下眼眸——有什么东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