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孟清禾睨了一眼四周,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等了他一夜。“带你进宫是我的意思,与姑母无关。”子时的更漏已然响过,谢太后以傅翊病重需要静养为由,禁了皇城内的一切明火贺仪。谢殊抬手将孟清禾的掌心合于一处,指了指那侧暗沉的天空。不多时,一簇烟火升上天际,随着一声巨响,天穹上流火四散,正对着他们眼前,灿烂盛大。孟清禾耳际嘶鸣,一声又一声的巨响落在她的耳畔,夜幕上绽着火树银花浮现在眼前,她不解何意,堪堪后退了两步,就被一双大手搂住腰肢,两两相对。“清禾……”男人薄唇微动,剩下的声音尽数被旁的声响裹挟了去,再难觅出踪迹。孟清禾却是看懂了他接下来的话,任由他紧扣着自己的手,直至耳畔静默无声,才缓缓将男人的大掌拨了下去。“事到如今再来同妾身说这些,不会太迟么?”她眸中倒映出斑斓的烟花褪去,只余一派如死水般的空寂冷淡,这才是孟清禾这些时日里真正的表情。她嘴中闪过一抹讥笑,淡淡撇开眼,这算什么迟来的海誓山盟亦或者只是为了对付绫华而设下的又一个圈套?谢殊眼底的热意骤退,面色僵直的好似染了一层薄霜。“阿瑜,我带你走好不好?”孟清禾复述了一遍他方才被烟花隐去的话,说不上是多么天花乱坠的情真意切,倒也颇为符合他沉稳的性子。“我阿弟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总要有人为这事付出代价,是你谢殊,还是容景衍亦或是谢太后和端王,我都不在乎……”回想起昔日自己与傅翊在元和殿相依为命的日子,他还是个孩子,甚至未及弱冠,就不得不为了活命被迫走上了那个位置。他有错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里,她们最开始仅仅只是想活着而已……“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阿瑜……你信我一回,好不好?”谢殊上前一步,她便退后一步,直至退无可退,孟清禾眼底的空洞萧然被无限放大,刺得他心间涌上一阵钝痛!“我已经被你骗过太多回了,不是么?”、子嗣孟清禾与谢殊一前一后的回到了竹取斋,作为寿康宫的一侧偏殿,它的布局陈设皆精细周密,奢华程度可见一般,多用于招待他国来使,以彰显大燕宽仁的待客之道。两人皆面色深沉,不发一言,守门的嬷嬷欲言又止怯怯的低下头后退了两步。櫊扇门被推开,谢殊的襕袍圆领敞着,唇线紧抿,他踩着灯烛下映出的斜长阴影,宽大的袖袍摇摆间隐约露出紧握泛白的指节。“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叫老奴好等呀。”福顺公公身旁站了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太医,他眼眸半眯,透出一道犀利的精光。自上而下的扫视了这位名震朝野的谢大人一阵,视线也随之落在他玉带偏下一些的位置顿了会儿,眸色瞬时闪过一黯,透出一丝惋惜的神情,而后重重的叹出一口长气来。倒是个芝兰玉树的贵人,可惜了,竟是个用起不来的!谢殊被老太医狐疑的目光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恰巧这时孟清禾也停下步子来,从女婢手中接过一盏热茶,正坐在玫瑰椅上小口饮着。福顺公公觉察到谢殊的不虞,轻咳了一声,还是委婉的将来意说了出来“太后娘娘担忧大人的身体,特地嘱咐老奴从内务府取了些滋补之物送来,还有这位张太医,是一直负责调理先帝身体的,极擅内闱回春之类的难事……”谢殊脸色望着眼前这一排宦侍手上端的东西,面色愈发深沉。人参、枸杞、淫羊藿、莹子、鹿茸……姑母这到底是何意?“大人日理万机,是朝中肱骨,可这内宅香火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兆京谢氏到底是钟鸣大族,鼎食之家,您看这……”福顺公公瞄了眼张太医捋着长白须子、摇头晃脑的模样,心下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后嗣乃是族中大事,大人切莫讳疾忌医,觉着此事难以启齿便一直拖延下去,老臣专攻此类杂症,就是先帝也颇为信赖!”张太医自药匣中缓缓拿出脉枕,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一股信誓旦旦的稳重妥帖感来,只他这番胸有成竹落在孟清禾眼底,倒是没忍得住,‘扑哧’一声险些将刚饮入的茶水吐了出来。谢殊闻声瞬目朝着孟清禾的方向冷睨了眼,面色越发阴沉。“此事不劳张太医费心,请回吧。”张太医一把年纪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之人,登时来了火气,强拽着谢殊的手置于脉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