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定论的事,却仍被突如其来的悲恸席遍全身,想到他哥那副骨瘦如柴的身体,喉头便涌上一股腥涩,眼眶也莫名跟着发酸,垂在裤边的发紫的双手也在颤颤发抖。死亡,人最本能的抗拒。“同学?”医生提醒他,扬了扬手里的单子。沈轻回过神,接了单子快步去外面缴费,然后赶紧跑回楼上找他哥。他哥此时很舒服。隐约觉得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江箫几度要睁眼醒来,却还是因为被窝里太舒服而懒得动。被子很软,棉花似的盖在身上,不会像厚被子一样,一旦压到胸口上就让人感到窒息,床也软,身下的铺盖好像也是被子,好几层,人躺在上面会凹下去,舒服得简直要融化进去。手上还插着针头,当时意识昏沉,关于进病房看医生的部分记忆已经流失,江箫只知道沈轻在这里。他男朋友背他走路来的。突然意识到这点,江箫睁开眼,四下瞧着找人。这是三间床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病人,屋内空荡,怪冷清的,但暖气开的正足,右墙上还挂着一个灰黑色的石英钟,秒针旋转咔哒咔哒地响,江箫看了眼时间,4:50。沈轻推门进来,看见他哥坐在床上盯着空墙发呆。江箫闻声转头:“干嘛去了?”沈轻过来,抬手摸了下他哥的脑门。低烧一般摸不出什么温度。“头还疼吗?”沈轻问。“没感觉了,”江箫拿过他手里的几张挂号单,瞧了两眼,然后抬头瞅他,皱眉:“你是又有毛病了是吗?吃饱了撑的?”“钱已经付了,信息填的你的,”沈轻扯过单子揣自己衣服兜里,一屁股坐在他哥床边,低头看手机,“爱去不去。”“有钱了就给老子狂上了是吗?”江箫使劲儿蹬他一脚。“没钱也狂。”沈轻挪挪屁股,随手扯被子给他哥遮住小腿。“我身强体壮!”江箫瞪他:“三千!是你脑子有坑还是我脑子有坑?!”“就是怀疑你脑子有坑,才给你挂的。”“我脑子?我说什么了?”江箫突然警惕起来,“我是不是提咱爸了?提咱妈了没?我没说什么吧?”“你想说什么?”沈轻挑眉瞧他一眼。“我不想说什么。”江箫又躺了回去,甩对方一个背影,自个儿一个人生闷气。沈轻俯身抱了抱他,贴脸轻蹭了下他哥的小腹,低声说了句我不想让你死。江箫忍住一脚把他蹬死的冲动,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我好得很。他哥一贯会骗人,沈轻不相信,六点他哥吊完瓶,沈轻拽着半情不愿的人绕着整栋医院大楼跑了一个遍。九点,所有结果都出来,沈轻拿着一堆单子和他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挨个仔细的看。江箫又晕又饿,一头栽倒,躺着沈轻腿上闭眼休息,并跟人说下次绝不会再陪沈轻玩这种费钱又费时间的游戏。沈轻没搭理他,一张张掀着单子,先紧着大项目,肿瘤科和神经科都是正常,胃粘膜有轻微损坏,医生说还能养回来,现在开药怕刺激肠胃,给单子的时候嘱咐了句注意饮食。他哥有点近视,50多度,还有些贫血,血糖偏低,血压也有点高,不知道是不是让他今早给气的,别的项目也都正常,沈轻问他哥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好好吃饭了没,江箫搂住他的腰,把头塞在他怀里,没回。太多事,他顾不得来,饿过劲儿了以后再进食就想吐,一直没好意思跟沈轻说,他给他点的那些外卖的确是全吃了,但也全吐出来了,这事儿怪恶心人的,他后来就只能跟对方说自己买的有饭,没再让沈轻给他送。沈轻大概知道他哥是个什么德行,低头瞅着他哥,盯了一会儿后,手掌覆在他胃的位置按了按。“哥,”沈轻没骂他什么,声音平静:“如果你出了事,还记得之前我说过什么吗?”江箫身体僵了一下,片刻后,闷声“嗯”了声。“哥,”沈轻低头吻了下他哥的耳朵,“如果你再敢不听话,我饶不了你。”“听你的。”江箫立刻说。沈轻的声音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很好听,但因为鲜少开口,总透着那么点儿淡薄的凉意,隐怒时更甚,语调里冒出的冷意直接钻进他的毛孔,让人不寒而栗。他惹不起这祖宗。输液要输一周,江箫还是把时间选在了夜里,俩人白天都要去做事,江箫跟品牌方签了约,有专车接送,回得要早,沈轻晚上兼职结束后就来陪他。身上的热度还没完全消失,现在正是被各大服装商争夺的签约对象,价提的一个比一个高,沈轻不准备当好人,任着他们去争,自己只管收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