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半眯着眼盯路,听靴底踩下的积雪咯吱咯吱,稳稳地背着他哥往前走。他哥最近消减的不轻,比他还瘦,他背着他哥,只感觉在背一副已经虚脱掉的骨架。沈轻紧蹙着眉,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哥后来一顿也不少吃,还会一直在掉重,他记起开学那天,他架着他哥上楼,这人当时压得他连架都快架不住,现在却轻得这么厉害。“沈轻。”江箫在他背后忽然张了口。游离在外的思绪被拉回,沈轻“嗯”了声。“我是你哥,”江箫说:“哥哥背弟弟,天经地义。”“哦。”沈轻敷衍着。“路不好走,放我下来吧。”“滚。”“行了,差不多得了,”江箫拍拍他的肩:“哪有弟弟背哥哥走的?”“老公背老婆走,”沈轻说:“老婆老实趴好。”“你又在放屁。”“我又要拧你屁股了。”江箫一噎,低头老实趴回去,小声嚷了句“烦人”。沈轻看在他哥脑子快被烧傻了的份儿上,没理。夜路很长,没有尽头似的,沈轻鞋里也进了雪,化成冷水,阴湿冰凉,冻的脚指头间断着抽筋。他哥趴在他背上睡觉,他怕滑倒没敢快步走。走路,不停,呼吸愈加急促,心跳愈加剧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沈轻终于看到东区医院在暗夜里亮着大红十字标,他松了口气,背着人上台阶,跺了两下沾满雪的脚,带他哥就往楼里走。“沈轻。”江箫趴在人背上,忽然又开了口。“知道了知道了,”沈轻边背着人去找挂号处,边敷衍着:“一会儿进了科室就把你放下来。”“沈轻,我爸都没背过我,”江箫搂着他蹭了蹭,声音很小:“你是江箫说完就晕了。怕他哥真烧坏了,后半夜趁着江箫在病房输液睡觉,沈轻下楼又给他哥挂了个全身体检的号,还要单另再做一次脑ct脑电图。去内科室找医生,白光刺目晃眼,走廊空荡寂静,沈轻第一回找错了路,刚一回头转身,背后就突现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头在盯他。浓重消毒液的味道,褶皱的病号服穿在佝偻的老人身上,老人盯了他几秒,沉默着从他身边经过,嘎达嘎达拄着拐杖,有节奏地敲着光滑的地板,白漆蓝底的墙面上倒映着俩人愈拉愈远的影子,鬼片似的。沈轻看着老人拐进厕所后才走。第二回找到地方,推门进去,值班的医生正趴桌上打呼噜,沈轻把人叫醒,叫他给签单子。对方抬头,打量了几眼桌前这个里外寒气直冒的人,挺纳闷地问他,大半夜不睡觉,这么着急做这些东西干嘛?“不做睡不着。”沈轻说。“夜里我们换班,”医生揉着眼,“你要去了赶上换班间隙还要等。”“现在先开了单子交上钱再说。”沈轻说。不然他哥又怀疑他有病,自个儿跑了怎么办?医生搞不懂这个年轻人,问了几句病人症状,沈轻把能说的都说了,顺便又问了句他哥越来越瘦是怎么回事儿?“平常来讲,就是吃不饱,饿瘦的,或是有腹泻,大便增多,”医生瞧了他眼,递给他单子,“或是消耗性的疾病,甲状腺功能亢进,代谢增加,或者是血糖异常,又或是消化道肿瘤或者其他部位的肿瘤,后面三种,你明天做完体检就知道了。”前几句听着还好,一听到肿瘤两个字,沈轻冰凉的身体忽地就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