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芜竭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了陌生的帐顶,清简而厚重,身上罩着玄色氅衣,它像褥子一般盖住她,严严实实的暖,左手一侧是半透明的绉纱垂帘,嗅觉跟着视觉一起恢复了,她嗅到了一阵月桂梅香,太熟悉了,钩沉起了许久回忆,也让她想起那个故人。
所以说……她这是在他的营帐里吗?
“夫人,水来了!”着一红色劲装的女娘风风火火冲进来,应是速度过快,差点撞歪了那落地的灯笼。
奔月掬着水碗前来,沈春芜与她打了个照面,三年未曾见,奔月依旧是老样子,行事生猛如风,耿直率真,揣着一份真性情。
沈春芜忽然生出了一种躲无可躲的无力,一昧掩饰自己的身份如今已没任何意义,她喝过水,解了渴,又听奔月说:
“夫人,你左手的草戒好好看看。”
噫,草戒?
沈春芜呛了一声,放下碗盏,看向了左手——无名指上,果不其然戴着一枚指环,由浅草织成,但做工很精细,萦绕着雨水与露珠的清冽气息。
看来,梦是真的锕。
盛闻舟真的给她戴上了一枚指环。
也是他从阴曹地府里抢过了她吗?
当初,她选择与禇崇等一众反贼同归于尽,根本不奢望自己会活着。地窖里藏有硝石这件事,是她畴昔听戚巍与晁娘提及的,那些本该是制作火药的原料,但事急从权,在敌众我寡的情状之下,她为了保住晁娘,别无他法。
与诸同时,她发现右腕上的翡翠玉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估计是在战火里被轰碎了。
这也是沈春芜感到懊悔的地方,当初不应招摇地戴在腕子上,藏在安全而合适的地方,该多好。
“晁娘情状如何?”沈春芜开口说话,但她的嗓音很枯槁,仿佛是久未开口的人,突然开了口,咬音吐字都是极慢的。
奔月道:“一条好消息,一条坏消息,夫人要先听哪个?”
还卖起关子来了……
沈春芜道:“先听好的。”
“晁娘活着,前日就醒了。”
沈春芜道:“那坏消息呢?”
奔月道:“陛下在五国城擒获西辽王,削了西辽王的首,西征过程中,结果半途杀出了金帝,金帝以帮扶西辽王为由,向大楚开战,陛下与大军腹背受敌,受了严峻的局势,如今困在了五国城。”
沈春芜觉得画风不太对劲:“怎么跟我说起陛下的事,难道不是该说晁娘的坏消息么?”
话落,外头传出一阵琳琅般的笑音:“怎么,你指望老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看到晁娘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沈春芜欣喜不已,正要问候,却迎来了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斥,就差当场被揪着耳朵听训了。
奔月忍住不笑,晁娘是一个很剽悍的人物,放眼整座潍城,就连杨渡杨知府都要礼让她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