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走了两步,却是想起什么,硬是压下馋意,又顿住脚步。“谢折玉。”沈卿立于长廊幔帘间,唤道。少年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蜉蝣朝生暮死。”她站在阑珊花影下回首,说道,“红尘烟火,转瞬即逝。”“唯有大道无穷。”转瞬即逝……谢折玉站在原处,花墙廊前缀着的几只风铃随风晃起清脆响,分缕光影斜斜打在他冷峻的眉眼投下一片阴翳,只余几道斑驳碎影透过重帘帐幔,细碎地映在他漆黑如渊的瞳眸里。他摩挲指腹,似是真的听进了师尊劝诫。继而,少年将讽笑闷在喉咙里,平静抬眼,“谨遵师尊教诲。”不知为何,沈卿在他眼里看不到丝毫话语里半点尊敬模样,唯有几分凉薄的讥诮。在话本设定的这个剧情里,谢折玉作为天命选中之人,不管有什么变故或者意外,那双隐藏在背后搅弄风云的大手,总是会推着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前进着,直到完成既定的宿命。原本她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执行了那“反派系统”所要求的,然而沈卿看着谢折玉现在的模样,却是隐隐感觉有什么脱离了她所掌握的轨迹。像是星轨坠落,无从知晓。少女抬起如琉璃般净透的眼眸,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继而认真地,一字一句朝眼前眉眼沉郁的少年说道:“倘若有一天,天地不仁,大道无光。”“你只需谨记,唯本心而至上。”秋千荡已是人间深秋,归一宗山色空濛,残意潇潇。吸收毕方残魂后,仍有些许不稳固,沈卿于案几一旁阖眸敛目,准备静心吐息。不知为何,却觉天色萧索,凭增几分心神不宁。刚闭眼,却是林雅白衣佩剑急匆匆叩门进来,道:“小师叔,神意冯玉珠死了。”死因极其诡异可怖。沈卿眼睫微动,平静问:“何出此言?”“只说是宗门清叛,然而尸首却无影踪,反而有魔息尚存。莫非深渊真的……?”近些时日来,流言纷纷,皆猜测玄天仙山屡有大事发生,怀疑是深渊重现。林雅颇为自觉地坐在一侧,皱眉道,“可深渊早已湮灭,三界承平日久,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重现?”沈卿缓缓睁眼,眸光落在铺满案几的几处落英。她漫不经心地,将其轻轻拂去,懒散说道:“连所谓的上古魔兽残魂都能苏醒,还能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师叔所言极是。”林雅面带几分忧色看着寂寥山秋,“可惜没过几日太平日子,却是又要动荡了。”正说着,菱花窗外的山风灌入,吹得重帘帐幔轻晃。“且不说其他,”沈卿朝着案几微微示意,“先尝尝这壶新茶。”林雅也未推辞,自行斟了一杯,喝了一口,却是猛然呛了出来,本就微蹙的眉头更是紧皱:“咳咳——这是什么?”“是花茶。”看着一向沉静的年轻长老这般模样,沈卿陡然笑了起来,“浮秋的新尝试,正是拿你面前的桃花合九玄蜜露作引。味道如何?”“实在是……不如何。”林雅强行咽下去,只觉得喉间如蜜样甜腻得很,微微苦着脸,“这般……这般也就小师叔喜欢了。”自道元君沈意、玄玉君玄衣接连故去,这个尚且带着少年人意气的年轻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逐渐变得如水般沉静——平静得仿佛是亘古不变的昆仑风雪,尽数将那双朝气勃勃的眼睛彻底覆盖。从此,只听说归一宗一位年轻长老声名鹊起,那过去的少年意气却是彻底封存在千年冰川下了。然而此时此刻,他难得露出的几分情绪,却是像极了昔年。一阵风过,飞檐翘角下的几只风铃脆响一片。沈卿倚在窗下蓦地抿唇笑了,仰头看着纷飞的花与蝶,悠然道:“人间常言,浮生皆苦。”林雅顺着少女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碧蝶在肆虐山风中艰难飞舞,却是在一瞬间得了空,乘着东风振翅远去。宛如神祗般的少女笑意更深,衬得姣好眉眼愈加美丽,如高高在上的神女轻而易举地洞察人心:“既然如此苦了,多点甜又如何?”林雅迟疑了一下,却觉得少女所言极有道理。他走时,沈卿特意吩咐其拦住陆浮秋,今日不必再来霏雨芳尽。如此风拂花落,寂静院内又独有少女一人,却仍是心神些许不宁,沈卿索性离了屋,寻了处安谧水榭休憩。莲动荷香,瀑烟袅袅。刚得几分闲适,却听身后传来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片浓郁阴影自上轻笼而下。沈卿微微蹙眉,昏沉睡意中却未细察身后人气息,迷糊中只以为是林雅去而复返,含混不清呢喃:“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