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也合情合理,转学到九中之前的那几次偶遇,她也一直注意不到他。他记得自己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过开心点”。但现在看来,她好像没做到。高中时的宋梨因就是面冷心热的人,看着随性淡泊,总是没什么生机的样子,近距离接触起来却是炽烈柔软的。那时候的少女喜怒哀乐都很直接,待人真诚又温柔。绑着高高的马尾,总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要竖起来,逆着光有种茸茸的温顺。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和车上的客户招手告别。宋梨因长发披在脑后,侧着脸的下颔精巧,眼睑下有几分醺红。表情从头至尾一直很平静,甚至说得上是漠然,好像刚才发生这么惊险的事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等车走后,她径直拿起手机喊车准备回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才回过头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一眼过来。也就是那一刻,许洌心口绞得厉害。他认识的宋梨因在那样溃烂的生长环境下努力长大,十几岁的时候没走太远、没拥有很多,可能还愿意把紧闭的门窗稍稍打开些,让他进来。但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总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她看过更多世界,也不再是那个单纯需要爱意和关心的小女孩了。不知道那几秒里,她是在挣扎着要不要和旧人打声招呼,还是单纯地忘了后面还有一个他。许洌立在那,少见的有些局促。宋梨因低了低颔,没走近,礼貌生分地道声谢:“刚才谢谢你。”“宋梨因。”他喊住她,嗓音是哑的。顿了顿才开口,“我和高中那会儿比,差了很多吗?”“……”很难相信他这话问出口是因为不太自信,但语气里那份失落也的确没遮掩住。宋梨因喉咙里泛着酒后的苦味,低着眼没直接回答:“我也变了很多。”许洌喉结上下滚了滚,身上淡淡的酒味被风吹开,他青筋暴戾的手臂搭在裤缝,手指骨节修长冷清。茫茫夜色下,商场大厦外的灯光呈现牙白色,罩在男人身侧,扫出他轮廓立体的五官。他们的生疏和客套是阔别多年的遗留物,寡言少语也是害怕多说多错。许洌抬眼,看着晚风把她耳边的头发往后吹,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他以前爱亲她那,宋梨因看着大大咧咧,时常语出惊人地逗他。但真上手了,她是怕痒的那个,一亲这种敏感的地方就会下意识往他怀里贴。他眼神直白赤裸,宋梨因掀起眼皮对上他视线。许洌没挪开目光,像是缓和气氛般说了句:“你那位客户最近风评不好,下次和她见面要当心点。”魏蕖公司是做体育器材的,近期因为最新销售的一批杠铃出现质量问题,致使一所中学的八个中学生都受了伤,且她公司的法务那边拒绝赔偿。这事闹得很大,还上过几天新闻头条,被上头点名批评,毕竟这家公司器材是国家冬奥会的直接供应商。他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她却对他的现在一无所知。宋梨因偏开眼,声音僵着,一板一眼道:“和我干系不大,我只负责我当事人的案子。”许洌想起网络上那些评价:“做她的律师难免会被人迁怒,你———”“无所谓,钱多就行了。”宋梨因打断他,微微拧着眉,“工作不就是这样吗?看钱不看人。”就像刚才酒吧里那些律师们说的那样,她确实是看在薪酬丰富才接下的案子,也不在意那个当事人品行如何。许洌很难把“唯利是图”几个字和她联系在一起,虽然她那时候就常把钱看得很重要,但和现在的态度相比显然是区别很大的。他手抄进兜里,有几分漫不经心地调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现实了?”气焰上来了,就有点下不去。宋梨因反问他:“你在从事什么不现实的工作?”等了一个晚上,终于等到她的好奇。大概是欣喜冲昏头脑,让他没觉察出她的不爽。许洌抿了下唇,一句句说明白:“我是现役军人,毕业后在西南边境驻扎,前段时间刚从委内瑞拉外派回来。”她不是很在意地“哦”了声:“我这种现实的律师会为了钱为坏人辩护。”停了须臾,问道,“那你呢?只对坏人开过枪吗?”许洌微怔,对这样尖锐带刺的宋梨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宋梨因却浑然不觉自己的情绪外露得严重,看向他继续问道:“你刚才和我同事说不是留学生,你没出国读大学吗?”他哑着声线:“没有。”她指甲攥进掌心:“你大学一直在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