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黑,黑暗中的一切都好像代表着不详。
提醒着他,他是怎样为身边人带来灾祸的。
沈长清睡去了,夜里眼角滑过一颗泪,他梦到了以前的事。
梦里他年纪尚小,懵懵懂懂坐在母亲身边,他那墨色华衣的父亲坐在对面,斟上满满一杯酒。
从来不喜打扮的母亲,在那一天,头戴凤钗,身着凤袍,端的是母仪天下之资。
父亲把酒推到他面前,他双手接过,他不懂这酒里的乾坤,只知道,面前的人位高权重,他不能忤逆。
一只属于女人独有的白嫩柔夷,取走他手里的酒,放在她自己面前。
于是他听见男人说,“母后,您留着这孽种,天下人会怎么看您。”
女人薄唇轻言,“沈郁,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和你那个刻薄的贵妃娘一样,担心的从来只有自己的名声。”
男人笑了,“母后在床上可没这般嘴硬,软得跟泥一样,叫朕好生快活。”
“您留着他,那他是您的儿,还是您的孙呢?”
“当朝太后,勾引皇上,乱伦苟且”,男人顿了一下,“这罪名带到皇陵里可算光宗耀祖了。”
“哦,朕忘了,您大抵是入不了皇陵的。”
女人不发一言,男人自讨没趣,站起来,背过身,“您自行决定,到底要不要留这么个把柄,来害得你我都不得安生。”
男人走时说,“朕对母后心意,母后自己心里清楚,只要母后听话,我们不留孩子,朕答应母后幸福一生。”
女人低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沈长清,刚刚一岁多一点的孩子,哪里懂得母亲就要将他舍弃,他只是看见母亲在哭,于是手忙脚乱用袖子给她擦泪。
“崇德……你是个畜生”,女人坐了一会,把酒又推回沈长清面前,看着沈长清摇头,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本就不该出生……娘把你藏在养心殿让你多活了一整年,如今东窗事发娘再也无能为力,你别怨娘。”
女人摸摸他的脸,嘱咐宫人把房间里的水都撤下去。
“娘不忍心杀你”,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看你自己造化吧。”
自那天起,他被关在这方小房间里,无人探视,无水无粮,窗户被宫人用黑布蒙住,于是连光也不曾有。
怕极了的时候,他跪在地上,弯下腰,扒着一点门缝往外面看。
门缝那里没有被封死,那里有一点点光。
看到母亲的鞋就停在门口,他含糊不清说着认错的话,他以为这样就会得到母亲的原谅。
但等来的是宫女跪在门外的地上,一点一点用布将门缝塞死。
长夜里,他抱着膝盖靠着门,无声哭泣。
哭到发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怕母亲生气,被藏起来的这一年里,他从来不被允许大声说话或者哭,闷闷地哭到干哑的时候,他爬到桌前,闻闻刺鼻的酒液,又爬回去,轻轻敲一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