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做什么?答案轻而易举就浮现了:他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找到自己为数不多的还在意的人。
头痛,突如其来的。林砧绷紧了神经,等待这阵痛苦过去。弥历的灵明流经重明的身体进入林砧的体内,重明的经络虽然已经化解了灵明很大一部分的强力,但是对于大树的经络来说还是十分猛烈,林砧需要慢慢适应。
好在他前半生做的最多的就是不断去适应痛苦,因为不一会儿,林砧就已经和没事人一样了,他舒展了一下枝条,去观察忙忙碌碌的工垂人:这就是他拼命救下来的人啊,他们在干什么?看上去好忙碌。
林砧的脑子似乎是一个沙漏,将很多别人十分在意的问题过滤掉了,比如:是谁将他唤醒的?陆羽和伊泄心为什么在这里?
但你如果用这些问题去烦扰林砧,得到的答案顶多是:我们都要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继续做事情,不是吗?
如果你继续问:既然你有如此多的向往,你将要做什么呢?
那么你得到的回答绝对会是:既然我们一定要在发生的事情上继续做事情,那么就等着看会发生什么能让我做事情的事情喽。
于是林砧就这么等待着,直到他看到千琪从西方的“海岸”回来,带着伊泄心和陆羽再次向西去。他们去做什么?为什么执着于西方?是不是因为江匪浅在那里?这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推测,但是林砧此时只想找到江匪浅,于是发生着的任何事情都成为一种蛛丝马迹了。
不能再等了,现在就是机会!他要随他们去,但却不能现在这样庞大的躯体去,他要缩小,变得像是一张纸似的,被他们带走。
这就是为什么神树倒塌,堂堂戴胜用神圣的身躯换来的神树,甘愿化为一根树枝。
而现在,这根树枝正在重明的手中绽放出涟漪和光晕,仿佛忽然间有了旺盛的生命。
重明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连声地向伊泄心和陆羽求助:“大人,大巫师,你们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林砧心里嘲笑重明:真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傻小子,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叫得像是杀猪似的。
更让林砧无语的是,伊泄心很重视大吵大叫的重明,竟然还严肃地告诫他:“现在我们正在左土之下,情势瞬息万变,抓好树枝,林砧会保护你,再者,你也要保护好他。”
这话倒是让林砧着实感动了一下,但是一看重明战战兢兢的样子,林砧又将“感动”吞回了肚子里,想:真是敢想,让这毛头小子保护我,再等个几百年吧!
林砧的躁动并非空穴来风,虽然他满心牢骚,但身体却十分难受——如果这根硕果仅存的树枝也能算是“身体”的话。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袭击了他,这一次的熟悉感也没让他有多惊喜,这也是一种叫人难受的熟悉感,几乎像是卡着人的脖子,将人的整个身子拎起来离开地面。
如果换一个人,当然是恨不得这种痛苦早点结束,哪有心思仔细思索,但是林砧反而在痛苦中仔细回忆,甚至用意念将痛苦放大,以至于这痛苦分毫毕现,从而让他有所感受。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是江匪浅动用川纳之力时候他的感觉,那份煎熬很难用语言表述,非要人的身体自己体会一番才能明了。
他想起了滋兰和石胆,当时江匪浅将这两把剑交给他让他防备川纳之力,但是从他变成神树到保护工垂人,等这些零零总总的事情完毕之后,这两把剑早就不知去向了。这未免让林砧有些伤心,他不是恋旧的人,用剑的时候也很有限,但是滋兰毕竟是弥历送给他的,并亲自在剑上为林砧刻上了“滋兰”两个字,而石胆剑则更算是江匪浅委托他保管的。
这种困惑到底不如身上的痛苦来得强烈,不一会儿,林砧就只专注于品味身上的痛苦了。他后悔了:明知道左土有和他的灵明相互冲突的东西,还偏偏要来这里——
不对!林砧猛然明白了什么:让他痛苦地不是左土,他在保护工垂人的时候和黑境的力量抗争了那么久才落败,怎么会一来到左土的境地就溃不成军呢?不是的,让他痛苦的是江匪浅的力量,也只会是江匪浅的川纳之力。这只能说明:要么就是江匪浅本人在附近,要么就是他将力量残留在这附近。如果事实是第二种的话,那么这里很可能有江匪浅镇压的什么东西——这很好理解,只有镇压才会有力量的残留。
于是在伊泄心和陆羽都没明白之前,林砧就猜测出了这个地方的奥妙,一路上,他已经听到了太多关于江匪浅的事情:这就是左土的心脏,就是执吾剑残片的所在。千琪或许只能确定一个大致范围,但是林砧却能准确定位残片的位置——当然,是用痛苦地程度来推测的。
怎么才能让剩下几个呆瓜领会自己的意思?为这个事情,林砧可是发愁坏了,他不想逃走,不想让痛苦赶快消失,似乎这些沉睡的时间让他彻底忘却了痛苦应该带来的反应。现在的他只知道完成自己的心愿,即便这个心愿的完成要以身体的痛苦为代价。
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愣小子最先反应过来了。
重明看着手中震荡不休的树枝,忽然问:“大人,大巫师,你们说,峙桑君是不是在说话?”
这是个石破天惊的猜想,陆羽和伊泄心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回答。
“人家总说,小娃娃看到的世界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觉得这小子说的对,林砧活了,虽然没有完全苏醒,现在看树枝这样子,十有八九是林砧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