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顺着空间继续前行,如果说后土的人走在路上,这里的人就走在空间中,周遭都是虚空,不会保护你的虚空,但是你就是不会掉下去,不管身体以什么奇怪的角度悬挂,扭曲,你的人就是稳稳地粘在那空间上。
似乎是一张网将人网罗着,这里明明没有确定的,坚实的东西,但是渐渐地,人会感受到这里有一个保护者,他在精细地操作着,让一切平稳地运行。
林砧将这些感觉如实告诉了江匪浅,后者陷入了沉思。
“我不相信这些年来,这种感觉你一次也没有。”
江匪浅仔细回忆了一会儿,道:“在我意识到这些之前,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刚来的时候,我为左土操劳,每天的生活都是忙乱地,没时间感受这里和后土的不同,而当我有时间在这里漫步的时候,我已经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了。”
“那你算是错过了一个体验机会。”林砧不无遗憾地道,他们走完了山坡的最后一段路,回到了平地上,林砧觉得最后几步他的身体像是被倒转过来,被空间中的一只手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你现在明白了,有什么感受?”江匪浅征询林砧的想法,后者沉思了很久,笑了:“真是个玄妙的地方。”
江匪浅可笑不出来,这件事情困扰他很久了:“这样复杂的土地,和后土并无相似之处。”
“左土和后土,是什么关系?”林砧忽然问。
“孪生兄弟,仇人。”很自然的答案。
“不是兄弟,只是残肢断臂。”林砧叹气。
江匪浅理解:左右土是被刻意分割的。
林砧又问:“你觉得,哪块土地更胜一筹?”
“各自为政,没有什么可以比较的。”江匪浅一直这么认为,于是很快地回答:“我们视左土为仇敌,不过是因为我们不能进入左土,而且他们还来侵犯我们。”
林砧抚掌:“真奇怪,明明是一个,却恍若仇敌,这是谁的错?”
“错?”江匪浅惊奇:“你知道你在指责造化神吧?”
“我还以为这种畏惧在老神师的时候就不复存焉了呢。”林砧扬起下巴,像是在挑衅。
江匪浅不吃这一套:“我并非畏惧,只是惊讶,还没人光明正大地说造化神错了呢。”
“老神师其实可以说的,反正他们已经对造化神没什么感情了。”林砧咕哝。
“他们不说不是因为不敢说,而是因为他们没意识到造化神错了。”江匪浅一阵见血地道:“当时左右土分离的情况不像现在这样显着,他们从没思考过左右土的分离可能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错,”林砧并不认可:“曾经的每一位神师都至少明白一种错误的存在,那就是黑暗的错,黑暗容不下我们,如果不是造化神招来光明,我们无从诞生。对我们来说,错的必然是我们的反面。”
“他们把光明当作自己的福祉,这也没错。”江匪浅笑了笑,但是这笑容中没有一点温暖的意思:“我想说的话会打破这个根深蒂固的论断,我认为是造化神的光明错了。”
在林砧明白为什么之前,他已经开始表示赞同,似乎是方才在空间中美好的体验让他心中滋生了这么一种念头:如果不是造化神招来光明雨,每一个人都能享受这样有趣的空间了。
在这个问题上,江匪浅明显想的更加清楚,在林砧理清思路之前,江匪浅就已经道:“造化神的光明雨磨灭了后土的某种特质,这种特质是属于黑境的。”
林砧一拍大腿:“比如刚才那种空间,后土就没有。”
“后土所有的,大概是这种空间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比如神师的神道就很类似这种空间,追其根本是相同的,但是神道的通达可就比这里的空间差多了。”
“但是,”林砧总觉得有什么需要抗争一下:“后土就算是不能发挥这片土地本来的能力,但是那里毕竟是我们的家,没有后土,我们怎么活?你难道要把造化神的功绩一下子打消掉吗?”
江匪浅目光炯炯:“但是你现在在这里站着,安然无恙。”
“那不是因为有你保护我吗——”林砧说出这几个字,愣住了。不完全是,左土如果真的和后土相斥到那般无法容忍的地步,他也呆不下去。
“我们好像触及到什么根本问题了。”江匪浅捻着手指。
“你想把后土变成一个和这里很相似,但是人能活的地方?”林砧瞪大了眼睛。
江匪浅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什么,皱着眉头,并不说话。
林砧连连摇头:“江匪浅,看破道理是一层,但是将这种道理做出来,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造化神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特征隐没,但是你觉不需要因为这种隐没就把那些被遮蔽的东西放出来,那不是为民造福,而是贻祸苍生。”
江匪浅被林砧的用词逗笑了:“你说的真严重。”
“我没有开玩笑。”林砧的脸上殊无笑容:“你在左土的黑境中得到的道理或许是真正的道理,但绝不是可以在现实中实现的道理。”
江匪浅想说:我没打算让这道理在现实中实现。但是看到林砧严肃的表情,江匪浅忽然很想逗他,于是故意问:“既然是真正的道理,为什么不能实现?”
“多少人以为真正的东西无法实现是因为太难,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认为的真实的东西十分美好,但是实际上如何呢?真正的道理,不管是美的,还是丑的,都要和着真实的东西来,就比如现在,难道你要为了左土的这一点空间的优势就把后土变成与此地同样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