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伊泄心看着林砧,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羽的声音:“你要走了?”
弥历回答:“是,我将全部灵明给了林砧,算是偿还了我的亏欠。”
左右都是麻烦,伊泄心很是难受,他看着现在已经神采奕奕的弥历,问:“你隐化了?”
“我简直不知道一个更直白的问法——是的,我隐化了。”
伊泄心像是忘了什么礼数,他问:“为什么这么着急?”
弥历的笑声从喉咙深处传来:“这相当于问一个人为什么死去了,人该死了,就会死,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是,你有选择的。”伊泄心步步紧逼。陆羽在一边听着,为他捏一把汗。
终于,弥历松口了:“我等的时间很久了,为了后土,为了林砧,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但是林砧还没活过来呢。”
“我尽力了,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将全部的灵明给予了他,就像曾经山芒君将全部的灵明给予耕烟君,剩下的就不是我能改变的了。”
“你要去找他,对吗?”伊泄心终于直白地问了。
“找他。”弥历的声音飘忽,像是被笼罩在云雾中:“是,但是找不到。我们分开很久了,现在相逢,恐怕不能认出彼此。”
陆羽和伊泄心都陷入沉默,只有神志不清的重明断断续续发出奇怪的声音。
“最后一次见到他,他老了,精神不好。时间把他雕刻的很厉害,但是我还是看得出他的样子。他是一个很智慧的人,按理说不应该避讳什么,但是那次,他不要见我,坚决不要,我只好自己去看。”
“他是明主,将傩亚治理得很好,云机君对他的教导没有白费。但是从他成为傩亚王,我成为神师开始,我们就分道扬镳,且注定不能再次相逢了。就算我以隐化之身,游历大千世界,也不能将他找回来。”
“去找江匪浅吧,他的力量是最强大的了,除了他,没人能救林砧。”弥历说完,飘然而去,陆羽和伊泄心想追上去,但是脚下却有千斤重,迈不开腿,不知道是弥历的法术还是他们内心的沉重。等他们从强烈的情绪中缓和之后,弥历已经没有踪影了。
至此,后土的神师已经全部离开。
良久良久,重明已经完全清醒,却不敢说话,因为两位大人正以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注视着某个地方。伊泄心:“真是我们见到了这么多神师的离去,特别是你,见到了除了野质君之外所有的神师的离去。”
他这么说,忽然看见陆羽的表情,惊讶道:“你也见到野质君了?”
陆羽点头:“是他看着我长大的,他走的时候来见过我。”
“真神奇,你有如此机缘。”伊泄心感叹。
“大人,大巫师,弥历山君呢?”重明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抬头看见了林砧睁开的眼睛,又吓了一跳。
陆羽看看林砧,再看看重明,道:“走吧,我们去找江匪浅。”
我从不后悔
半死生人就在那翻过黑色山丘的位置。说这是山丘,其实不准确,江匪浅不确定左土是不是有山这个东西,但是从他脚下的起伏来看,又确实是一座山。总之,左土的地形,是他不能理解的奥妙。
“本来只有你从后土带回来的那些,但是现在忽然多了一些黑骑士带回来的,未免有点拥挤。”智者报告说。
江匪浅眼前出现的,像是一支军容不整的军队,每一个士兵都姿态各异,一些人像是残疾了,动作很不协调,另一些则像是疲倦极了,歪歪斜斜。但是见到江匪浅,这群“人”都不由自主地整肃了起来,连动作最难看的那一个也略微调整了姿势。
他们本是玉骨,以那种叫人悚然的样子和人相见,但现在,他们一个个却都变成了人的模样,面容和没有变成玉骨人之前别无二致。和常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面上的表情有些失控,时不时会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来,此外,他们的动作也十分不妥,总是摆出叫人不忍直视的姿势。当然,江匪浅悦纳了这一切,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切都是长期作为玉骨人的结果,不值得张扬。
细细看,他们一部分是古陵安人的样子,带着那个时期东方人特有的高耸的鼻梁和高挑的身材;另一些则变矮了一些,身子结实了一些,这些就是晚一些在西方定居的工垂人了。当时林砧保护工垂人的时候并没有将所有人护住,这些遗漏的人被黑境吞噬,成为这般摸样,江匪浅后来将他们一一找来,安顿在了这里。
一个陵安人说话了:“是您带我们回家,您还记得我们吗?”
江匪浅的眼睛波澜不惊,一点没有自己的成就被人尊敬的喜悦:“是,我记得。”
“您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变成了这样?”陵安人的语调有点奇怪,但这大约是那个时期人们说话的惯用腔调,这一点江匪浅并不十分在意,他更关注的是后半句,于是他问:“便成什么样子?”
“当时您找到我们的时候,多少热忱?现在您口气中丝毫没有波动,宛如心死。”陵安人说着,露出哀漠的神色。
“热忱?心死?”江匪浅眯起眼睛,加上身上黑色的衣服和他安静的逼近的脚步,整个人像是一只豹。他走到这个陵安人面前,逼视着他:“你只想和我说这些?”
“不,不是我来,是您的人将我们带来,我们是跟着另外两个人来的——希望他们还好。”
江匪浅微微后仰,将灼人的目光从这个陵安人身上挪开:“他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