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泄心招手让重明过去,后者刚走到伊泄心面前,就被伊泄心紧紧搂在怀中。伊泄心说:“万万小心。”
还没等重明明白过来,陆羽也拍了拍他,道:“小心是不必了,毕竟你只是被弥历神师操控的。你只需要听话。”
“是啊,听话,如果不是因为需要一个听话的人,我早就自己上了。”伊泄心撇嘴道。
“所以,你们决定让我去了?”重明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陆羽冲着重明直摇头:“准备好,会很痛苦。”
弥历在一旁搭腔:“我会尽量轻手轻脚的。”他忽然问伊泄心和陆羽:“怎么想通的?”
三个人的目光相碰,没人说话,但是弥历却明白了,他朝那两人点头,叫重明:”你去,贴着树根坐下。”
重明乖乖照办,坐在那看着弥历将身上的长衫脱下来扔在一边,又将里面的褂子脱掉,只剩下最里面的一件衣服。见重明看,弥历解释:“会很热。”
“哦。”重明托着腮帮子,不知所以。
脱了衣服,重明才看出来,弥历很瘦,如果更健康一些,那将是匀称的骨肉,但是现在,重明只看见了萧萧的骨骼,有点触目。
光线暗淡,弥历的面孔上的凹凸呈现出阴影,这让他看上去更加病弱,如果再配上急促的呼吸,就完全是一个半死之人的状态了。没等重明明白,他的嘴就快了一步,问:“山君,您的身体能行吗?”
弥历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些不是你要担心的,先想想自己会受什么罪吧。”他在重明面前坐下,没有给重明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把修长的手指点在了重明的额头上,另一只手的手掌贴在重明的胸膛上。
像是有一团火窜进了心脏,一根针扎进了头脑,真疼,重明忍不住大叫,但是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关节都酸胀不已,不知道什么东西涌入了自己的身体,且在身体内欢闹,像是一锅沸水。
陆羽和伊泄心站在不远处观望,见弥历甫一动,重明就露出痛苦的神色,伊泄心的手就攥成了拳头;陆羽拉过他的手,两个人的手就攥在一起。
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们看到重明的身体越发明亮,像是点上了蜡烛的灯笼,而弥历的身体却逐渐暗淡下去,像是夏末秋初的萤火虫。
“刚才他问我怎么想通的,”伊泄心忽然轻声说话了,吓了陆羽一跳;伊泄心继续道:“其实我想说,这样做,重明危险,他更危险,但是他却不说,不怕。”陆羽没说话,拍了拍伊泄心冰冷的手。
像是为了缓解紧张,伊泄心又开始轻声说话,声音飘忽。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边的两个人,但是口中却在诉说着另外的故事:“弥历山君当云机山君的弟子的时候,有一个朋友,他是傩亚的王族。后来,这个朋友被迫回到傩亚,继任王位,成为普通人,而弥历山君——当时他叫作忘知——成为了神师。他们的分别,是两个人的遗憾,这一段遗憾,不知道何时能够抹平。”
陆羽略微听说过这个故事,但不知道伊泄心忽然说是何用意。伊泄心忽然转头看陆羽,轻声道:”我觉得,弥历山君快要隐化了。”
“怎么会?弥历山君比云机山君和耕烟君年轻,按照江匪浅的说法,两位老神师才隐化不久,弥历山君怎么会隐化?”
“你不要欺骗自己,你看看弥历山君。”伊泄心说着,眼睛有些发红:“他或许想要走了,或许这样,才能和那个人相见。”
陆羽心头一酸,回头看弥历,见他上半身的衣衫被汗水打湿,脸色不红反白,整个人笼罩在霭霭的灰气中;反观重明,却通体透亮,像是美玉,一道道明亮的银丝正从他的身上向着神树的根脉发散。
“你知道那是假的,他们见不到了。”
伊泄心忽然捏紧了陆羽的手:“造化神啊,别辜负,让他们见着吧,就算是故事,你们也要写出来。”
就在这时候,弥历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中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交织着不甘和释然。伊泄心和陆羽立刻冲到弥历的身边,后者的手已经离开了重明的身体,收拢回来抱住自己的身体,仿佛很冷。
“山君!”伊泄心慌慌地想要检查弥历的身体,被弥历摆手拒绝之后立马将手掌贴在弥历的后背,星星点点的光华从他的手掌中迸发出来,这正是星露之力。
但弥历推开了他,这一推的力气倒是很大。伊泄心愕然不知所措,弥历轻声道:“不值得,留下,给别人。我力量不济,不足以唤醒林砧,去找江匪浅。”说完这话,弥历身体晃了晃,枯木似的向后倒塌,伊泄心正要扶住,眼前却一花,好像一只巨型的蝴蝶在他的面前张开了翅膀,一晃的功夫,面前的就不再是憔悴的弥历,而是站立着的,温文尔雅,恍若新生的弥历,后者吩咐他们:“看看重明。”
伊泄心又慌忙去看重明,只见少年紧闭着眼睛,豆粒大的汗水从鬓角落下去,很辛苦的样子,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伤痛。他身体中明亮的东西正在一点一滴流走,他的身后展现出千丝万缕细如牛毛的东西,这些亮闪闪的东西正一点点进入重明背靠的树根中。
随着那些东西的流失,重明的神色逐渐轻松,身上的光芒也暗淡下去。等到最后一丝明亮离他而去的时候,重明忽然睁开了眼睛,随之睁开眼的还有一个人——
“啊!”伊泄心看到了半空中那忽然闪现的眼睛,吓了一跳,差点坐倒在地上。悬置在半空的,明晃晃的,正对着他的,正是方才看到的安详恍如熟睡的林砧,此时,他的眼睛已经睁开,正炯炯凝望着下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