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砧觉得江匪浅简直是一个哲人,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个圣贤,问:“我的存在价值何在?”
江匪浅听出了林砧口气中微微的,但不是恶意的嘲讽,他淡淡一笑:“你只要存在,就像是太阳和月亮,总要发一分光明,这种光明普照在别人的身上,就是对别人的恩惠,这就是你的价值。”
“光明不是你给他们的,而是你自然存在,他们自然获得的。”江匪浅补充了这最后一句,定定地望着林砧:“现在,你明白了吗?”
林砧一笑:“行,那么对你呢?难道你是一朵太阳花,而我正好是当头红日?”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戏谑。
江匪浅想也不想:“可以这么说。”
“喂喂,”林砧好笑,但也十分感动,可惜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仍然不是人话:“那你没有了师父和君父,想让我来当你的家长不成?这我可做不来。”
“绝不是!”江匪浅的大声把林砧吓了一跳,他皱眉:“大惊小怪!”
江匪浅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精灵,但是他的口气深沉极了:“绝不是,你和他们一般的好,但是对我而言,你就是你,绝不是谁的替代。”
“好,我晓得了,你莫再大叫了。”林砧更觉得好笑,末了,忍不住问一句:“何苦大吵大叫,不是多大的事情。”
“是君父,耕烟君,他的事情……”江匪浅声音很低,像是寒冬贴着地面的苔藓:“君父一度以为师父待他好,只是因为别人的嘱托,后来有认为,是师父将他看作了别的什么人。但事实是,这些都是假的,师父对他的好,才一直是真的,师父绝没有将他当作过别的什么人。”
江匪浅这番话说的急赤白脸,叫林砧好生新鲜,他没想到江匪浅也会有如此着急忙慌的一天,于是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没有将我看作别的人。”
江匪浅放缓呼吸,慢慢地说:“君父说,当时的误会,叫他难过极了,我不可以再犯那样的错误。”
“看不出来,挺会吸取教训。”林砧收起了所有的戏谑,做保证似地温和一笑。
云彩招而来
两人一直说话,速度不免放慢,即便是走神道,也又花了一段时间才来到绝云大殿。
林砧道:“大殿之后的院落就是藏书的地方,那里树木众多,气象森然,十分寒冷,这是为了书籍的保存。还好,不管多么寒冷,都不会胜过药阁,那里才是真正的彻骨寒冷。”他说着,带领江匪浅来到后院,在一间高大的房屋中,他们看到了铺天盖地的书籍。
这些书有些作竹简状,卷成一卷,冷冰冰地沉睡,有些则是暗黄的纸张,质地粗糙,但十分结实,摸上去坚韧极了,即便是撕扯,一下子也撕不烂。
这些书安静地散发着暗淡的气息,像是香气,但是又不俗。人在不经意间,就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文雅的味道填满了。江匪浅深吸一口气,头脑清醒,耳聪目明;林砧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味道,平心而论,他不是一个很爱看书的人,这里的书中只有实用的书籍吸引着他,比如琴谱,剑谱等,至于谈玄,谈理之类的东西,他一下也没碰过,因为一见到这些书中稀奇古怪的符号,他就脑袋疼。
一回头,林砧看见江匪浅正抽出一本书,书上画着天文似的符号,正是一本玄理的书,林砧瞬间头大,将书从江匪浅手中抽出来:“闲人,这些书多耗时间?不如看点有用的。”
江匪浅诧异,随即发笑:“你不会看不下去这些书吧?”
林砧自觉暴露了,不言语。江匪浅重新拿出这本书,轻柔地翻开一页,道:“你知道弗图怎么画出来的吗?这不仅是手上稳准的功夫,更是玄理的支持,不知道这些,盈缩空间不会做好的,画出来的图就算是严丝合缝,也会谬之千里。”
林砧头一次听说这样的理论,不知道江匪浅是在说大话,还是真有此事,悻悻地道:“术业有专攻,说这些我可就不懂了。”
江匪浅眯着眼笑,这是在他脸上很罕见的表情,说明他极其放松,快乐。江匪浅:“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我可以教你。”
“千万别。”林砧悚然:“这可够受了!我可不要折磨自己。”
江匪浅乐不可支:“你看,你和君父很像,他也不很喜欢看书,艰深的东西他不读,只读简明扼要的,有意思的,师父说这是孩子看书的方法,但是君父就这么看书,看了一辈子。师父眼盲之后,编订书籍就要君父帮忙朗读,这时候君父终于逃不掉了,不管多么不喜欢的,都要读出来,于是就看进去了。师父说,君父就因为这个,长进了不少。”
林砧知道江匪浅这么说是在故意笑话他,并不着恼,宽宏大量地笑笑,放过了这个意在上房揭瓦的小孩。方一转头,书架上一卷书册硕大的题目就引入眼帘:“清平志!”
没等林砧动手,江匪浅已经迅速将书取了下来,这本书是纸质的,纸张并非陈旧的黄色,而是簇新的茶色,纸张边缘没有磨损,摸上去颇为光滑,必然是新书无疑。林砧接过书闻一闻,上面的清香并不浓郁,想来是放在这里的时间不长,没有沾染上这里的味道。
“这是一本新书啊,卓沉舟倒是直到不少。”林砧将书翻来覆去翻动了几次,并没看出什么玄机,只好认命地看里面的内容。
甫一看,林砧顿时就头大了:这里面所记载的竟然不是后土的山川河流,而是密密麻麻的点和细线拼接而成的复杂图像,林砧连着翻了好几页,都是如此,他恨恨咬牙:“卓沉舟骗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