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跟谁捉迷藏呢?一群人老大不小了,快出来。”林砧笑骂着。
“他们怕明灯呢。”江匪浅幽幽地说了一声:”他们本来是东方的人,却为了打通通往左土的道路而一路来到天母山,最后葬身在其中。如果他们尚在左土,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但是在这里,他们只能不人不鬼。”
林砧一如既往地没有把握到江匪浅说话的重点,点头认同道:“是啊,以前东方的人还挺富有探险精神的——现在可就不行喽!”
不行吗?人家已经快呀把你的山炸掉了。江匪浅这么想着,却不说,转头去问玉骨们:“你们,为什么不想回到左土在那里,你们就像是回家了一样,在这里,你们只会被人忌惮,流离失所,东奔西逃,一辈子是流亡的命。”
玉骨中,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走了出来,看样子,他生前已经是个老者了。他出来讲话很符合东方人的习惯。老人慢慢地来到江匪浅面前,将手臂搭在江匪浅的肩膀上,江匪浅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生怕这个老人有加害之心,但是双方接触的时候,江匪浅并未受伤,反而是老人的声音顺着这条胳膊传了过来:“我们要回家,要回我们的家。不管看上去是死的,还是活的,我们都得魂归故里。”
“家里的人害怕你们,家就不是家。”
“家不是最舒服的地方,家是个自找麻烦的地方。如果我们要享福,早就进入左土了。”
老人的声音像是潺潺流水,不经意地润湿了江匪浅的心,让他的眉眼跳了一下,做贼似地瞟了一眼林砧,后者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触碰明灯。
“我知道了,我送你们回家。”江匪浅沉声道。
老人很意外:“送我们之前,我们难道不是要先为你做事?”
“大可不必,那一天,我说的是气话。”江匪浅叹口气:”你们伤了我朋友,我气不过。”
“那一天我们刚见天日,大约不很清醒,”老人也随着他叹气:“是我们的过失。这些年来,我们始终在深山中,当年神师对我们立下誓言,但是最后却没来兑现,我们反而让一阵天崩地裂给埋在了后土的深处,我们不甘心啊,不甘心。当时甚至有人说,如果在有一次机会,我们绝不会等神师回来再做打算,我们会随着神师一起去。”
老人如果还是个正常人,讲到这些一定已经涕泪横流,但是现在,他只是滑稽地不停点头,像是被一根线操纵着,但是江匪浅一点也不想笑。
老人继续道:“本来,我们还以为就这么完了,除非后土毁灭,否则我们永远要被镇压在山中了。但是过了很久,居然有人开山,将我们挖了出来。他们开山的时候,我们不敢冲出去,虽然我们很想到外面,但是还是怕吓坏他们,于是我们就往里面躲藏。你们来的那一天,我们正想着在他们的人撤走的时候偷偷出来,但还没行动,你们就来了。”
“这是造化神的旨意。”江匪浅温和地说着,将手搭在老人的手臂上,玉骨的手臂凉凉的,真像是上等的玉石。
“你们到底要回到哪里,告诉我。这是神山,去哪里都十分方便。”
这时候,老人大约要眼含热泪了,但是由于条件限制,老人只好将下颌敲得咔咔直响,激动地说:“古碑口,古大谱泽的故地。”
“什么?旧地?”当江匪浅将这个要求转达给林砧的时候,后者一脸震惊:“你的意思是,这还不是曾经的傩亚本族人?”
“傩亚本来就是一族。”江匪浅被他弄糊涂了。
林砧用怜悯的眼光看了一眼这个“小师叔”,解释道:“傩亚本来居住在古大谱泽,在侵占了陵安的土地之后才搬到东方的大平原。但是搬家的时候,并非所有人都随之而去,一些‘守碑’的人,也就是祷人,就没去,他们留在傩亚的旧地,看守着傩亚原本的遗址。”
林砧大义凛然地说完这一番话,立刻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地道:“这群人,真是新欢旧爱,一个也不放过。”
江匪浅:“……”
伊泄心已经学会了屏蔽林砧无良的话语,于是他很自然地将话题切换到正经的事情上:“这些玉骨,他们就是祷人了?”
林砧点头,同时拧着眉毛道:“真不明白,为什么派祷人来西方挖山?他们又不是力士。”
老人再次回答了他的疑惑:“傩亚人相信,祷人的感觉更加敏锐,是最近神的,所以这种毫无规划的事情,他们就交给我们的感觉了。”
林砧冷笑,不无怜悯地道:“傩亚王族自己去了大平原,却把你们留在北方,美其名曰镇守故地,实际上是不愿意将权力给你们分一杯羹吧?”
见老人沉默,林砧的良心难得觉醒,觉得自己提起这件伤心事有点过分,于是赶紧挥手,将这件事情的影子赶走了。
江匪浅一把拽住了话题的尾巴,将逐渐偏离核心的话题拉了回来:“你们要回家,我送你们回古大谱泽。”
老人激动极了,反复向江匪浅致谢,像是一辆勒不住马的马车。
“现在就走?着急了些吧?”林砧看着黑漆漆的天色,觉得好笑。
江匪浅正色道:“正是要趁着天黑,将他们送回去。天知道祷人见到自己长成这样的族亲会怎么想?难保没有喊打喊杀的。”
“万一吓出个好歹,也是得不偿失。”林砧说服了自己:“也对,咱们这就去。”
江匪浅一根手指抵在林砧的前襟上,阻挡了他进一步前进的趋势,道:“错,是‘我’这就去,没有’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