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道不可能,沈茴还是弯着眼睛说好。她松开姥姥,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再怎么舍不得还是走到马车前,她将手搭在裴徊光递来的小臂上,登上了马车。马车离开沈家,沈茴从车窗探头望出去,使劲儿挥手。姥姥站在府门前高悬的灯光下,对她温柔地笑着。马车走远,沈元宏道:“走吧,回去了。”老太太回身,一边走一边说:“贤婿啊,都说女婿能顶半个儿。你要是嫌小光品行不端,倒是担起半个父亲的责任,教导一番。”“哈。”沈元宏直接笑出声来,“教导他?小婿可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怎么没有这个本事啦?你的几个孩子个个好风骨一身正气,这都是你教得好。”“不了不了……”沈元宏连连摆手,拖着还有些疼的伤腿往前走。“那人怎么教?除了杀人连个别的乐趣都没!”他望着甬路上映出的枝叶婆娑影子,想着老太太这话真奇怪。半个儿子?半个父亲?教导那个狗太监?这太可笑了吧!老太太还在一旁絮絮说着:“我记得你以前说对孩子讲大道理是没用的,要以身作则、潜移默化。你别总板着脸训人,至少让他尝到比杀人更有趣事儿啊……”·十一月初八,启程回京。一路水路交替,已最快的速度往京城赶。终于在腊月二十九这一日,风尘仆仆地回来。回宫时,已是夜里。沈茴本就体弱,这般奔波之下,人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差。在温暖的关凌住了大半年,冬日里回到北地京城,纵使穿着厚厚的袄,寒风还是让沈茴打颤。沉月瞧着沈茴发白的脸色,有点心疼。马车停下,她跳下马车,扶沈茴下来。沈茴仰头望一眼熟悉的昭月宫,牵起齐煜的手,脚步匆匆地进去。炭火烧得很足,沈茴坐在炉火旁烤火。齐煜乖乖坐在她身边,双手托腮望着她。沈茴冻僵的身体终于缓过来,她对齐煜笑:“快去沐洗歇下。”齐煜点头,起身往外走。她走了两步转过身,忽然特别认真地说:“母后,等煜儿长大了,给母后选一个暖和的地方当都城!”沈茴愣了一下,心暖之后,又说:“迁都兹事体大,可不许乱说。”“哦……”齐煜耷拉着小脑袋走了。裴徊光从雕花屏后转过来,他知自己身寒,并不去抱沈茴,而是坐在沈茴对面,望着徐徐燃着的炭火。“你不是很羡慕丽妃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开始?”他抬起眼睛望着沈茴,“你呢?就不想离开皇宫?把齐煜也带走。”“把煜儿也带走?那谁做皇帝呢?总不能是病秧子玥王。”裴徊光笑了,他盯着沈茴的眼睛,悠悠道:“有何不可?”沈茴怔了一下,忽不确定裴徊光是不是还想天下大乱。她慌忙开口:“可玥王身体……”裴徊光啧笑一声,道:“玥王的身体如何,不如问问娘娘的御用太医。”沈茴望着裴徊光,愣住了。她的御用太医?俞湛?俞湛怎么会知晓玥王的身体如何?裴徊光握着长勾,搅动炭火盆里的银丝炭。他已落下目光,望着红色的火光,慢悠悠地说:“咱家不再搅局,你也不再当这个太后,如何?”好半晌,沈茴缓缓地摇头。她翘着唇角,用小孩子玩笑般的语气说:“小时候读书,先生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多俗气的句子,好似每个刚读书的孩童都被要求背诵。耳熟能详到让它失了原本的力量,只成了一句空荡荡的口号。少女的脸庞稚气又天真,明眸里却有璀然的光。“我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与家人团聚,没有战火没有生离死别。我想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看再现的繁京模样。能为盛世出一分力,是我万死不辞的志向。”沈茴抿唇笑笑,她垂下眼睫望着徐徐燃着的炭火,有一点不好意思。“你可不许笑话我。这些话听起来很漂亮,我平日是不敢对旁人说的,不想被人嘲笑说我如何天真幼稚。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在幼年困在闺房时便是这样想的。这几年不管经历了什么事情,时光荏苒世事变迁,藏在心里的志向,是从未变过的。”裴徊光问:“即使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这样操劳,宁肯让自己短寿?”“活着很好。”沈茴认真地说,“古往今来,保家卫国有很多将士战死沙场,变法革新亦有无数文人学者以性命铺路。我只是操劳些,又有何妨呢。”好半晌,裴徊光轻笑了一声,说:“沈元宏养的孩子的确都挺有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