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自己冷静、理智。她在心里问自己——沈茴,就这样放弃吗?这是你要的结果吗?眼里蓄满了泪,视线早就模糊不清。可是沈茴固执地不想眼里的泪落下来。她在一片雾蒙蒙的水雾里,望着没有路的前路。身上的披风早就在她奔跑的时候吹乱了,无力地挂在她身后。沈茴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纤细的指紧紧握起。就像她心底,也在拼命地想要握紧。沈茴慢慢翘起唇角来,用平静的语气开口:“徊光,过来抱我。过来告诉我你会改变。否则,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就算是痛彻心扉,我也会把你从心里挖出去。从此我再也不管你是死是活是快活还是痛苦。我沈茴说到做到!”沈茴选择再给裴徊光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盛夏的风温柔地吹拂。安静中,细微的声响只有风吹涟漪碰打的荷叶摩挲声。没有,沈茴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心里慢慢被苦涩的失望淹没。那样苦,那样苦,比喝了一辈子的汤药还要苦。盛夏暖阳,如坠冰窟。沈茴慢慢垂下眼睛,忍了那样久的泪终于落下来。她轻轻哽声:“我冷……”裴徊光睁开眼睛,眼角殷红一片。他大步朝沈茴迈过去,在沈茴后背抱住她,双臂环过沈茴纤细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禁锢在怀里。手臂收拢,用力,再用力地拥着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摁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想如她说的那样,说出那句她想听的他会改变。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紧紧将沈茴箍在怀里,只能手足无措地低声重复:“别哭,别哭,别哭……”在他身为卫国太子的幼年时光里,有那样多那样多的人爱着他。一朝变故,一年囚禁,让他连人都不再是。他活着,只为复仇。身为卫珖的短短年华里,那么多人深爱着他。割肉养他、用命救他。那么多那么多人炙热地爱着他。可他不得不成为恶鬼裴徊光。成为裴徊光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爱他。他不配。对,他不配。他不是不知善恶,而是不得不选择了恶。因为他太清楚善与恶,才更清楚他不配。不配。不配。怎么就,偏偏遇到了她。她的美好,像一个隔了二十余年的美梦。二十余年,他用裴徊光的身份,再次被这样炙热地爱着。惶恐,又不敢置信。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小姑娘太傻了,早晚有一日会醒悟的。可是,她不仅勇敢地撞进来,大声告诉他她是如何爱着他。他,也将她放在了心里。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踩着白骨操纵生死。她来招惹他,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自卑,从此被她困住,陷在地狱的泥里。可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她来招惹他,他怎么可能放她走。他用他的方式,一步步逼迫她,她既然招惹了他,他就不准她逃离。他要她,疯狂地爱着他。禁锢着沈茴的手臂力道在逐渐加重,裴徊光挺直的脊背弯下腰,将脸贴在她的后颈。他想如她的愿一次,他想说出她想听的话。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不行吗?全当哄哄她。她好伤心,她在哭啊……那颗被邪功影响着不能大喜大悲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不受他的掌控。说他会为她改变?可是他能为她改变什么呢?做不到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轻易许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不敢许诺。她说她冷。他唯有用力地拥着她,给予她丝丝缕缕的温度。可是他身上永远那样寒凉,他这样陷在地狱的泥里的人,身上哪里有温度。恐怕连带给她温暖都做不到。裴徊光沉默下来。沈茴感受着裴徊光的手臂带来的疼痛禁锢,小声地哭着,眼泪不需要再忍着,眼泪一颗接一颗落下来。她只想在心上人的怀里,尽情地哭个痛快。好半晌,沈茴才知道后颈的湿凉是裴徊光的泪。想要逃离的心,被一只长满倒刺的手攥住,血肉模糊的痛让她连喘息都在战栗。她的良人必是斯文清儒的模样,还要有一颗善良又正直的心。他是完全相反的德性。可这一刻,后颈的灼痛告诉沈茴,这疯子长在她心上了,挖之不去。沈茴挂满眼泪的脸上,忽然就有了笑容。她慢慢抬起手,覆上裴徊光的手背。纤细的手指穿进他的指缝,与他纠缠在一起。她笑着说:“好啦。我知道啦。”不想说,我不逼你说。“爱,不是逼迫。”沈茴被泪水洗过的脸,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