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赶他走。她在拼命遮掩,本能地做着垂死挣扎。“呵。”裴徊光忽然就笑了,“咱家陪着娘娘演了一日的乖孙子,现在倒是毫不留情地要赶咱家走。啧,娘娘刚刚不是说回去换了衣裳要和咱家一起走吗?怎么,娘娘骗姥姥的?”他语气缓慢,是一惯慢条斯理的调子。沈茴心口怦怦跳着,睁大了眼睛望着裴徊光,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么他疯了,要么他想把她逼疯!沈夫人和骆菀对视一眼,有些畏然。两个人快步走到沈茴身边,神色都有些担忧。沈夫人低声询问:“怎么回事呀?”沈茴抿着唇盯着裴徊光,没有说话。老太太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这欢喜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张了张嘴,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沈元宏打量着小女儿苍白的脸色,心里有点心疼。他赶忙摆出笑脸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裴徊光走过去,拿出讨好的语气:“小女顽皮,偷偷溜出宫来,是她的错。她这就回宫去,再不会乱跑。恳请掌印大人高抬贵手……”望着父亲卑微的样子,沈茴心里一阵酸涩,眼睛里也慢慢溢出一层水雾。“沈老将军说笑了。咱家怎么会批娘娘的错。”裴徊光垂着眼,视线虚无空置,眼睫藏起的漆色眸底浮现一丝犹豫。沈元宏不明白裴徊光为什么这样说,他也不敢多问,只是陪着笑脸说:“感谢掌印大人。”裴徊光的唇角慢慢勾出一道浅薄的弧度。一直盯着他的沈茴心里生出一中不好的预感。裴徊光慢慢抬起眼睛,望着眼前这位年迈的老父亲,他用无情的语气说:“沈老将军客气了。当初是老将军来求咱家,又是锦袍铺地,又是送昙金砚,还要拿出十几年前赠药的旧事,就为了让咱家对皇后娘娘多加照拂。”沈元宏一身刚正不阿,从不求人从不送礼,当日相求之事他瞒着所有人,如今被裴徊光当众提起,他脸色有点难看。他咬着牙,腮线崩得紧紧的。偏偏还要勉强笑脸迎人。沈茴抿唇望着父亲,泪盈于睫。裴徊光转过头,望向沈茴。分明已经决定的事情,可是瞧着她伤心的模样,裴徊光心里生出几分不忍来。他将这份不忍压下去。他望着沈茴,用最凉薄无耻的语气:“咱家记得老将军的嘱咐,一直对皇后娘娘好生照拂,一不小心照拂到床榻上去了。”“什么?”沈元宏愣住了,整个人呆在那里。他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也慢慢不见了。沈夫人用发颤的手拉住沈茴,声音也是抖的:“阿茴,他欺负你了?”沈茴紧紧抿着唇,她死死盯着裴徊光。盈满眼眶的泪珠忽然就落下来。沈夫人晃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下一刻,她下意识地往前迈出一步,本能地挡在沈茴身前。沈元宏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盯着面前的裴徊光,想说什么,却双唇颤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满腔的怒火,快要将他烧尽。理智不再存在,他只是身为一个父亲,狠狠地朝裴徊光的脸打下去。清脆的巴掌声,炸裂一般。即使理智归来,沈元宏知道这个人是恶鬼裴徊光,他还是不后悔那一巴掌。相反的,他扔了手里的拐杖,一手抓住裴徊光的衣襟,抬起另一只手继续想要去打他。沈茴一瞬间清醒过来。“父亲!”她冲过去,使出全力去拉拽父亲。明明沈元宏瘸了一条腿,本就是老弱之人,可沈茴使出全力,也没能将人拉开。沉默许久的老太太哽声开口:“快,把他拉开……”沈夫人和骆菀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跑过去,将沈元宏拉开。沈茴深吸一口气,将模糊视线的眼泪飞快蹭去。她慢慢转过身,望着裴徊光,一字一顿地念他的名字:“裴徊光。”裴徊光侧着脸,还保持着被沈元宏打偏了脸的姿势。居然只是被打了一巴掌,裴徊光有点失望。听见沈茴叫他的名字,他笑了笑,用指腹压了压微疼的唇角,重新望向沈茴。坦然地望着她。沈茴望着裴徊光冷血的眼眸,在这一刻,她心里生出恐惧来。她惧怕裴徊光会忽然出手,然后她敬爱的父亲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倒下,再也醒不过来。在这一刻,沈茴面前的裴徊光是模糊的,好像变得不认识了,好像又有一道声音在她心里告诉自己眼前的他才是裴徊光真正的样子。可是,是这样的吗?这大半年的相处中,他的温情与退让,还有那些细微的改变,难道都是不存在的吗?“你要做什么?”她问出来。裴徊光微微笑着,是没有人能够看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