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大哭大喊着,朱氏看得心烦,冷声道:“别给脸不要脸,你要说权势,我们家这样的权势,平白看你孩子做什么?”这话,引得百姓们附和声一片。若是其他人当街对峙,众人都会偏向大喊着要被抢走孩子了的妇人,可如今拦在前头的是顾家人,百姓的想法不同了。顾家回北地来,是来打仗的,来寻亲的,听说自家几个小的都还未寻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人家怎么会抢?这根本不可能的。“京里的事情,我们不清楚,但北地的事儿,我们都知道,”有老人家高声道,“镇北将军府,不会做抢孩子的事儿,你这妇人家不敢去酒楼,我看你是心虚!”“将军府好端端抢你娃娃?将军府是看不俺家娃娃,要不然,俺直接给送去!这兵荒马乱的,跟着俺到处逃难,去了将军府,做了公子姑娘,往后不说学一大把本事,总归是吃好穿好,怎么不跟着俺强!”“是是!换我、我也送去,我家闺女连奶都要喂不出了,小外孙瘦不伶仃的,有贵人家里要,总不至于饿死了。”逃难入关,从前有些家底的,早各寻各路子去了,困在城隍庙里的,皆是苦难人。这番话引了无数共鸣,好些痛心哭声。妇人叫人说懵了,哭喊声都停下来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些女子们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因而也不清楚,自己的哭诉会招来反感。围过来的百姓,别说是帮她了,能不指责她不错了。“镇北将军府?”妇人双眼冒着火,道,“是让狄人破城、害得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的顾家?你们还有脸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打狄人去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什么?你们顾家、顾家是祸害!”顾云锦的心猛得往下沉。还不等她们几人发话,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捡起石头往那妇人腿砸:“你胡说!将军、将军是大英雄!各个都是大英雄!”北地出生的孩子,在别的同龄人都听孟母三迁、孔鲤过庭时,他们听的是守军们奋勇退敌的一桩桩故事。在街耍玩,一个不小心摔一跤,把他们抱起来的也许是城墙换防下来的兵士,是他们听过的故事里的主角。他们生活在英雄之,而顾家人的故事,听得最多。童子稚气,心自有一把明镜,黑是黑,白是白,狄人是混账,而守军们皆是英雄,谁说他们的英雄,谁是坏蛋。几个小童都闹了起来,抓石头的抓石头,抓沙子的抓沙子,哪怕长辈们前阻拦,也不管不顾地要扔到那妇人身。朱氏扣紧了顾云锦的手腕,低声道:“便是为了这些孩子,也要把狄人赶出去……”顾云锦吸了吸鼻尖,用力点了点头。老人家对那妇人连连摇头,道:“这种诛心的话,怎么能说呢?顾家几代皆是忠烈,男女都阵杀敌,人家全族,为了北境流了多少血!”“没错!”边另一人道,“谁不知道当年顾四郎入草原,刺瞎了安苏汗一只眼睛,杀了他三个护卫,数百骑兵!惊得狄人有五年不曾踏入北境一步。”“是啊是啊!是顾四郎,双腿都断了,一辈子都毁了。”“顾三娘去接应,也受了重伤,养了两三年才能落地。”“都是拿命堆出来的荣耀,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怎么能那么说呢?”顾云锦清楚,这里的顾四郎是她的四叔祖父顾栾,顾三娘是三姑婆顾微,顾家能受朝廷信任,几十年为镇北将军,靠得还是百姓们说的“拿命堆”。妇人被指责得没有办法了,缩了缩脖子,一个劲儿把孩子的脸往自己怀里捂,惹得小娃儿难受,不住地扭。“我看这孩子一准是她抱来的,才会心虚得口不择言!”老人家冷声道,“也别去酒楼吃什么好菜好饭的,直接拉进大牢里,关起来老实了!”“我记得她还有个同行的婆子,也带着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那个会不会也是抱来的呀?”有一娘子回忆着,声音都打颤了。眉心一点红闻言,另一人赶忙点头:“对对对,我也记得,那娃儿模样好看极了,我盯着看了好几眼呢。眉心一点红,跟仙人身边的童子似的,太俊了。”听了这话,顾云锦还没有反应,葛氏先惊了起来:“在哪儿?那孩子在哪儿?眉心一点红,许是我们隶哥儿!”“是不是江家那哥儿?我认得接生婆,那婆子逢人说顾家姑奶奶给江家添了个童子!”“对对对,是江家的隶哥儿,大伙儿有人见过没有?”朱氏急急问道。“这儿!在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汉子粗壮的声音,“这婆子想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