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书是叫他沉稳做事,洗去污名之后,也不要竖着尾巴做人,再招惹风言风语。徐砚本身亦是这么想的,这会儿满京城的叫喊委屈,声响虽大,却不如保持沉默,来得叫旁人同情。上串下跳,终究不是正途。他颔首应了。虽然顺天府衙门还没有审查此案,但黎民百姓,已经给案子盖了章了。王甫安一被工部的人手“请”出六部衙门,来围观的人就已经赶到,对着他一通指指点点。前几日徐砚承受的压力,顷刻间转移到了自个儿身上,王甫安根本撑不住,眼前一黑,厥过去了。李快脚和金老爷到了大堂之上没有多久,王甫安就被抬了上来。府衙后院,绍方德苦着脸,问蒋慕渊道:“小公爷,这案子您让我怎么审?”“自然是依证据来审,”蒋慕渊说得理所应当,语气之中,反而对绍府尹的问题透出了几分不解,“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这还用问吗?”心都寒透了绍方德的问题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蒋慕渊说完,起身告辞。绍方德送了几步,看着蒋慕渊的背影,越想越无奈,最后摇着头笑了笑。证据?李快脚都是听风扭送到客栈外的,所有的证据都是小公爷的证据,他还能把它们都推翻了不成?可这么一想,绍府尹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毫无意义,只能苦笑了事。并非是绍方德不会断案,也不是他不敢断牵扯了官宦人家的案子,而是,他根本不觉得这案子需要断。是非真假,在几方人士上大堂之前,就已经清清楚楚的了,他这个父母官还需要询问什么?是了,还缺一个定罪结案书。满城都关注的案子,自然引了无数围观,绍方德没有闭门审案,放了不少百姓进来旁观。杨氏由徐令峥陪着,亲手递交了状书。而此处消息,也全然传到了太常寺卿金老大人的耳朵里。金老大人愕然,坐着轿子到了顺天府,刚踏进来就听到了自己儿子认罪的话语。是的,在连篇证据之下,金老爷全招了。“孽障!孽障!”金老大人的声音骤然而起,第一个字喊得极重,后面就泄了劲,只余老人重重的喘气声,“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你昏了头了?”金老爷突闻老父骂声,惊得直缩脖子,颤颤道:“我、我就是想看个热闹……”“看热闹?”金老大人连连捶着拐杖,“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你是主使,你自己不想好了你也别拖着一家老小陪你上路!”被金老大人这么一骂,金老爷似乎才醒转过来。此事与他从前的荒唐是截然不同的,是真的会被判刑,哪怕脑袋不搬家,也会被流放,而不是嘴巴上随便说道“生死”。即便他有个正三品的父亲,也护不住他。金老爷瞪大了眼睛,无措地看着金老大人,若不是堂内堂外被衙役们隔开,他就要冲出去抱住老父的大腿,哭喊救命了。金老大人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遥遥与绍府尹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顺天府。他没有回衙门,也不曾回府,而是入宫到了御书房外,去了乌纱,跪倒在了日头下。而顺天府衙里,依旧在审着这一桩起因莫名的案子。绍府尹坐在大堂上,看着群穷激昂的百姓,渐渐地也品出些味道来了。虽是依证据断案,但小公爷似是想让大伙儿多看会儿热闹的,要不然,直接抓着李快脚到衙门投案就行了,何必去客栈那儿一群人大战口舌呢?其中最要紧的,是不愿被人说官官相护,另一层,徐侍郎的污名也需要靠百姓的嘴巴去洗清。言论的传递,是要些时间。想明白了这些,绍方德也不再执意让人弄醒王甫安了,把掺合在里头的都扔进了大牢——择日宣判。虽然没有当堂定罪,却不影响看戏的人的热情,毕竟事情已然明了。百姓们一哄而散,有去国子监外堵王琅的,有去金家、王家门口指指点点的,有去客栈外头等曲娘子死活的,更多的是回去给抽不出功夫来看热闹的亲戚、邻居们说道故事。街头巷尾,全在议论。杨氏让人守着客栈那儿,自己带着儿子回了青柳胡同。仙鹤堂里,闵老太太扬眉吐气,痛骂了金王两家。不过一个上午,整座京城,风向调转了头,这厢说徐侍郎无辜,那厢骂金王两人可恶,官场是那等的黑暗,徐侍郎这样做实事、斗倒贪官污吏的官员,都被陷害了!素香楼上,孙恪眯着眼睛听底下动静,在听了一段激烈的抨击之后,他偏头问亲随:“我怎么记得,昨儿夸赞杨家老太太高义、骂徐侍郎夫妻无德的,就有这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