阍室内,门房露出震惊的面容,色厉内荏地喝道:“来者何人!”莫飞河骑在马背上,冰冷地露出个微笑,“莫家,莫飞河。”他一挥手,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便迅速地包围了虚怀王府。这位纵横沙场数十年,一直谨慎的莫老将军的神色淡漠,仿佛眼前这座虚怀王府,便是下一个敌人。“狄青和,将虚怀王府包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老将军的声音淡定又从容。“任何一人试图离开,格杀勿论。“不论是谁。”如果不是正始帝兜底,莫飞河这样悍然的举动,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莫飞河在看到莫惊春如今的模样,却是恨极当时没有杀入王府,将那虚怀王给拖出来。闯出祸事的人是孔秀郡主,可教育子女,任其如此纵容的人,却是虚怀王。莫飞河自然做不出去掠杀一女子的行为,那当然是要打上虚怀王府。莫惊春轻笑了声,淡淡地说道:“虽出了意外,但能够阻止孔秀郡主的恶行,也是一桩好事。”莫飞河怔然地看着莫惊春,一直硬挺的腰身总算略弯下来,只那一瞬,莫惊春便莫名从父亲身上感觉到一种苍老年迈的错觉。莫惊春微顿,下意识抓住了莫飞河的胳膊。莫飞河:“子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险些为此丧命。你不觉得痛恨吗?”父亲的话,让莫惊春茫然了一瞬。他抿唇沉默了片刻,试探着说道:“痛恨孔秀郡主吗?她的言行卑劣,害了无数百姓,我自当是痛恨万分。”“那她伤及你一事呢?”莫惊春的脸色阴沉下来,“她险些害死我身边的人。”“那你呢?”莫飞河不依不饶地问道,“你的侍卫确实差点为此陨命,可你不也如此?”像是被莫飞河这么一问,莫惊春才有一种恍然而懵懂的错觉,他似乎忘却了这点。痛恨……莫惊春逡巡了自身的情感,有一刻,他是茫然的。莫飞河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是对莫惊春,而是对他自己。莫飞河心里叹了口气,早些年在外奔波,长子十几岁就跟着他上战场,独留着莫惊春一人支撑门户。谁成想,他们还没来得及回来,妻子便病逝家中,当时一力支撑的人便是莫惊春。虽有长辈,可是当时老夫人年岁已高,早就力有未逮,莫惊春是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过来,回来的时候,甚至还能朝着两个冷硬的父兄笑,像是将所有痛苦的事情藏了起来。再年长些,便是永宁帝的事。莫飞河对永宁帝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若不是先帝,莫家不会有今日之威荣,可另一方面,帝王心术,先帝对莫惊春的打压磨砺却也是真。他和莫广生在外奔波,十来年间只匆匆回来过数次,莫惊春一直都说无事,可直到莫惊春成为东宫太傅后,莫飞河这才窥探到其中的隐秘。没过多久,莫飞河便在边关接到了先帝驾崩的消息。而莫惊春则成了新帝的宠臣。这一变,就是数年的光影。莫家逐渐兴盛起来,边关的战役也转为平稳,当莫飞河以为一切都要落下的时候,他却再度体会到那种沉闷的痛苦。莫惊春并不觉得他如何,可是亲近的人却是感觉不同。“子卿,孔秀郡主当街强抢而致使你受伤,你不憎恶郡主待你的行径?”莫飞河沉默了片刻,还是说得再清楚一些。莫惊春:“愤怒的情绪确实也有,然她是女子,我自不可能打揍她一顿。且这一次,也必定会秉公处理,溯源以往的罪过,倒也没什么可恨的。”“那可不对。”蓦然响起来的声音惊得莫惊春跟莫飞河一起转头,正看到正始帝跨步从门外走来。他一身冠冕朝服,异常严肃正经,那些珠帘交错的声音清脆,黑金靴子踩在地上,绵密厚实的毯子消去了所有的声音。“陛下。”莫飞河起身,床上的莫惊春也掀开被褥。“躺下。”正始帝冷硬地说道,在他身后还跟着老太医和刘昊等人,老太医冲着莫飞河欠身,便径直绕过陛下,拎着药箱在床边坐下,顶着这样诡谲的气氛开始给莫惊春诊脉。莫惊春:“……”老太医真乃非常人也。这边老太医正在认认真真给莫惊春诊脉,那厢正始帝不疾不徐地说道:“夫子,老将军的话可是不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你这般,连仇怨都没有的宽和心性,这世间少有。若是谁都能像夫子这般,行事做派都这般随和的话,那世上的趣味就少了许多。”莫惊春无奈地说道:“陛下这话却是不妥,臣只是觉得事态还在可控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