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德身为刺史,阶等甚至都比不上莫惊春的三品官,但是在他话里,一个宗正卿确实算不得什么。在朝堂里面不甚重要,只是显出了几分清贵罢了。而他在外乃是一方大吏,手中经用的钱财人数甚至还有兵力,这等威严远不是一个京内官能比得上的。“人各有志。”莫惊春平静地说道,至少现在这样他觉得挺好。许尚德的嘴巴颤抖了几下,好像是最终被莫惊春击败,无奈地将事情说给他知。…莫惊春离开后不久,许尚德的牢房再度步进一个高大的身影,只见闭目养神的许尚德在睁开眼后,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一边颤抖着一边还欲往后退。他的牙齿颤栗着,最终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陛下……”正始帝踩着清浅的月光站在牢中,却是与这皎洁月光半点都不相符合,露出阴鸷冰冷的表情,“许尚德。”他拖着长长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本来寡人是打算留你个全尸,只是你怎么这么嘴碎?”正始帝踩住许尚德的脚踝,用力地碾下去。“你知他心善,倒是想哄他入局救你?”惨叫声里,正始帝一点点碾碎许尚德的脚踝,“听老太医说,人身上一共两百多块骨头,寡人倒是想看看,你能挨到第几块?”许尚德痛得满地打滚,身上的枷锁哐哐作响,不住求饶,“陛下,陛下,罪臣没有,罪臣真的没有——”站在刑部大牢外的莫惊春奇怪地回过头去,身后站着的依旧还是刚才引他进去的小吏,正赔着笑看他。莫惊春沉默一瞬,错觉?他慢吞吞地说道:“我与你,曾见过吗?”小吏躬身笑道:“宗正卿好记性,家中女儿喜欢西街的糕点,从前曾经在西街与宗正卿碰过几次,后来,倒是不常见了。”莫惊春敛眉,他确实好一段时日没去过西街。他冲着小吏笑了笑,抬脚出了刑部,外头正停住一辆马车,袁鹤鸣就在里头等他。除了袁鹤鸣外,张千钊其实也腆着脸来了。之前莫惊春的意思,已经透过袁鹤鸣说给张千钊知道,张千钊惊讶之外,也不再瞻前顾后。莫惊春上了马车时,张千钊正压着袁鹤鸣说话,“你这路子有点偏啊,上到刑部,下到三教九流,怎么什么都有?你下次不会跟我说你在皇宫内也有人脉吧?”刚听到这话的莫惊春默,还真的有。袁鹤鸣家里有人是在太医院做太医,不然之前也不会被他逮到酒后胡言,后来抓着他一同训斥。袁鹤鸣抓着脖子说道:“其实这一回也很悬,我还以为不成了。毕竟那可是朝廷重犯。”他也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当时他是没有把握,只是没想到送去消息后,隔了没一天,那边就传过来说没问题。如此爽快,实在让他费解。莫惊春听着袁鹤鸣的分析,心里倒是有了个猜想,只是略想了想,又压在心底。张千钊道:“敖之看起来如何?”他也曾做过许尚德的翰林讲师,对他虽然没多少印象,但还是记得当初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成了阶下囚,到底有几分寂寥。莫惊春咀嚼着许尚德说的话,“他的话半真半假,不可全信。”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许尚德说话还是带着诱骗的意味,也不知道是将莫惊春当成傻瓜,还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处事法子。只是即便许尚德的话里水分居多,可是榨干了其中的水分后,却足以看得出来其中的凶险……按着许尚德的意思,陛下或许有了大动世家的打算。不,这不是“或许”,而是必然。当初正始帝废除太子妃焦氏,就已经在焦氏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而后焦氏族长入宫,也不知道他们商议了什么,然……陛下对世家自是虎视眈眈。世家延绵至今,长久者,少说近千年,如此庞然大物扎根在几处,已经将当地盘踞成了自己的地盘,宛如国中之国。公冶皇室至今数百年一直在推动科举的进行,一则是为了挑选贫寒人才,二是为了抵抗世家举荐,逐渐斩断世家输送人才之路。起初世家是看不上科举的。即便他们饱读诗书,可是有着更便捷的道路,他们何必去和这些普通百姓争执那半点名利?那在他们看来显得低俗。到了数代之前,科举出来的官员在朝中已经能够和世家官员分庭抗礼,再加上印刷技术的改进,书籍的普及远超前代,尽管读书仍旧需要巨额花费,却已经不再是镜花水月,而是触手可及。直到这时候,这些庞然大物才意识到科举的可怕性,它在于为原本的贫寒子弟提供了上升的渠道,皇室不再只是倚靠着地方豪强送来的人才,而是来自于四海八方的学子。这些贫寒学子没有血缘束缚,没有名姓压迫,全部皆是天子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