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不知不觉眼底蓄满了泪,跌跌撞撞往外跑,就连张千钊要抓也抓不住,忙让人去追桃娘,而后他才搓着手看着莫惊春,一脸犹豫挣扎。莫惊春慢慢看向张千钊,忽而说道:“五六年前,正是我仕途最昏暗的时期。与我同窗的进士纷纷各有去处,唯独我还蹉跎在翰林院。即便我那时候已经看得出来是先帝有意打压,心中难免郁郁,广林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主动与我接触,宽慰我,待我心细。我引广林为友,以为至少在此处,还有三两友人相伴。”广林是张千钊的表字。“……所以,是那个时间对吗?惠娘与我说,在府内待着不舒服,要去京郊外的庄子暂住半年,她有孕在身,也不想我常去,我便遵循了她的意愿……”莫惊春脸色苍白,眼睛却极亮。“那个孩子,其实活下来了,对吧。”张千钊知道莫惊春聪慧至极,打一开始便不是翰林院能困住的人,却不想仅仅只是这个照面,他便已经将前因后果都推测出来,甚至八九不离十。张千钊苦笑,抹了把脸,“是。”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将这秘密背负了数年,已经沉重不堪,“你也知道,惠娘与我家是有些关系在的。当年她去京郊庄子,最后两月因着过于抑郁,她娘家里派人请了我夫人过去陪她。”那仿佛就在昨日。“惠娘一直对你心中愧疚,想着将孩子好好生下来,可是千算万算,发动的那日,刚好是他的生辰。”莫惊春微顿,心知他是谁。是惠娘曾经的心上人。“惠娘发了狂,她清楚你对她没有情谊,却待她极好,她不肯配合产婆,不愿将孩子生在那一日。结果硬生生拖了两日多,才把孩子生下来。”而且她还借着张夫人的帮手,将消息拖延到了后半日,才传到了莫惊春的耳中。在他赶去别庄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生下孩子后的惠娘郁郁寡欢,竟然溜进孩子的屋子险些将她掐死,还是张夫人从她手里将孩子抢下来的。惠娘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说这个孩子已经死了,是鬼魅上了身,又说求张夫人与她一起将孩子丢了云云……张夫人不敢让她再说,忙让她带来的婆子捏晕惠娘又送回去休息。莫惊春:“……张夫人,将孩子带回了张家。”“从你接到消息,再赶去别庄,也得一日的时间。惠娘醒来,只要听到孩子的身影便要发狂,若是听到夫人安慰说孩子已经死了,便默默流泪心伤,却是好上了不少。”张千钊隐忍地说道,“一个心碎的妻子,和一个发疯的妻子,莫家愿意选择哪一个?”于是张夫人在短短半日内做了抉择。她不愿见惠娘被休弃,却也不愿真如惠娘发疯时所说要将孩子杀死。最终她带着脖子淤青的幼孩回了张家。莫惊春闭了闭眼。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在残阳下几乎看不见他的神色,“一个心碎的妻子,和一个发疯的妻子,这该是我来做的抉择。”所以张千钊这些年一直对他心怀愧疚,不然当初他当初成为掌管翰林院已有一年,为何会突突在一年后主动与莫惊春这个小翰林接触。毕竟先帝的态度,大抵是看得出来。即便他是莫家的人又如何,不得帝王青眼,便无人敢靠近。“……既已经将事情瞒了下来,你也从未有过与我透露的打算,如今这又是为何?”莫惊春冷冷地说道。张千钊吐了口气,“桃娘,半年前偷听到了夫人与身边仆妇的对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莫惊春僵在原地,手指紧握成拳。他越过张千钊大步往外走,低低抛下一句日后再说,就飞一般出了张家。莫惊春的速度太快,甚至阍室门房都来不及通知车夫和墨痕,他一手抵在车辕边上,阵阵恶心与干呕翻涌上来,让他吐出了几口酸水,只感觉腹中闹腾,整个人死去活来。墨痕扑了过来,惊得手忙脚乱。莫惊春又呕了几下,哆嗦着手取出帕子捂住嘴,“走。”他的声音嘶哑,让墨痕不敢多话。上了马车,莫惊春晕晕沉沉地在车厢里半睡半醒,胳膊无意识地护在小腹上,整个人瑟缩成一团,看着有些许可怜。许是莫惊春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精怪戒备的地步,他还是第一回听精怪在除了公冶启的事情上主动发言。【她是产后抑郁症】莫惊春:“……”听不懂的名词,他心力交瘁,甚至没精神和精怪打机锋。精怪叭叭叭在莫惊春的耳边说了半天,累得他闭上眼。“那是……我的孩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