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国公儿时曾与我父亲师徒相称,我年少时亦有幸跟随陶国夫人学了几年正骨,或许是因为长辈情分,才叫公爷出手相助……我竟没听家中说起此事。”文冬术虽冷清又固执,但礼节还是懂的,若是与家族长辈的情面有关,他便得掌控好分寸:“多谢赵判官提醒。我这便去递名帖,若国公府有答复,会即刻派人来同判官知会。”罗月止已经不知道该先惊讶哪一边了。他傻站着半天,心想,这开封城也忒小了,怎么谁和谁都认识。赵判官看罗月止整个人呆住了,以为他一个年纪轻,又是个普普通通的商贾,听到国公这样大的名头吓得恍惚,心道:实为小民尔。但他又想到,之前知府在公堂上还夸了他几句呢,延国公那封手书中,也提了一嘴他的小人儿画“警醒万民,实乃良举”,故而捋捋胡须,随口解释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我们所说的那位贵人,虽受封国公,珥金拖紫,但也是个恺悌君子,请郎君莫要慌张。”罗月止听着“恺悌君子”几个字,想到在小甜水巷的那些日子里,赵宗楠黏在他身边问这问那、唠唠叨叨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公爷竟是这样的人。”罗月止努力控制表情,低头遮挡,还学赵判官说话,“的确令人心折。”“你想认识他?要不就一起去。”文冬术突然开口,“他不是还夸你来着。”“我?”罗月止怔愣,赶紧摆摆手,“我区区一个白衣贾人,多不合适。”赵判官也觉得不合适,脸上笑得温和,说话间却只看着文冬术,余光都不带往罗月止身上瞟的:“这位郎君说得有理,高门大户,岂是白丁俗客迈得过去的,就算公爷再怎么平易近人,咱么不能先坏了礼数。”文冬术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漠然:“按赵判官的意思,我不也是白丁俗客么。”赵判官连忙找补:“您这话说的,文家世代医官,门庭显赫,这怎么能算……”“我之前见过他几面,他不像九哥儿,不会在意这些乌七八糟的俗礼。今天就先这样吧,暑期炎热,还请判官早些进屋避暑休息。”文冬术随手行礼,“告辞。”“文郎君……”赵判官还想说话,文冬术却转身离开了,还顺道拉走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罗月止。俩人行至开封府衙东牌坊外,文家的马车就在那里等候。罗月止没想到这人还颇有几分义气,嘴角含笑:“方才多谢。我还没开口呢,文掌柜便替我出头了。”文冬术松开他,木着脸回答:“只看不惯他谄上傲下的样子。”“你当真不去?”文冬术坐上马车,撩开帘子问他。“他因文家的交情帮忙出主意断案,文家人应当去、开封府人也应当去……但我去做甚么?里头又没我的事。”罗月止抬头看他,笑着摇头,“自知不足重,不讨朱门茶。”文冬术静静看他两眼,道了句“随你吧”,便将车帘子放下来,先行离开了。罗月止看看高悬的日头,轻轻叹了口气,转眼看四周也没有卖油纸伞和帷帽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扇摊,便从怀里掏出五文钱来,买了只厚厚的白面扇子,遮在头顶,慢悠悠回了家。文冬术动作很快,中午便写好了名帖派人递送至延国公府。谁知延国公府的回帖也很快,送到文冬术手里,也就花费了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回帖表示国公同意面见客人,将于明日酉时在府上设宴款待。文冬术随便扫了一眼帖子,突然停住目光。宾客名单中有竟然三个名字,前两个分别是自己和赵判官。而最后,赫然写着罗月止三个字。“让我也去?”罗月止惊讶地接过名帖,侧身引眼前之人进院子说话,“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天气炎热,还请进来歇歇脚。”“当真是好久不见了。”倪四随他进门,笑着道,“上次见面,郎君还是醉得不成样子。”罗月止脸皮发烫:“可别提了……难不成那晚是叫你背进来的?”他连忙给倪四作了个揖礼:“多谢多谢,醉酒无度,当真是见笑了。”罗家父母听说延国公府来人,自然要出来见过。李春秋听闻当日是他将罗月止背到屋里头,更是满口道谢,带着青萝下去煮茶,又取出糕点,盛情款待。“都是些平凡的点心果子。不成敬意。”罗邦贤身为一家之主理应陪坐,他挽袖做请状,“郎君请用。”“不敢不敢。”倪四回礼,“我家公爷与贵府郎君情同手足,乃是尔汝之交,照顾他是我分内职责。罗员外不必多礼,反倒叫我忐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