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叫什么?
摆着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床头柜,像流畅的视频里一帧强行插入的画面,无缘无故浮现,没有来龙去脉。
降谷零一瞬间陷入沉思。
……
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思维却一天比一天更加清醒。
记忆像一块除了雾的玻璃,万事万物纤毫毕现,可降谷零记得的所有事件,都是一系列有因有果的经过,很少有这种零碎的、片段式的画面。
福尔摩斯探案集唤醒的、对那间宿舍的记忆,降谷零能想起里面的全部陈设,却对自己究竟如何进入的一无所知。
但这又怎么可能?
不是他的宿舍,这么私密的个人空间,降谷零绝不会莫名其妙地闯空门。
这就像一整段视频被掐头去尾,只留下中间的一帧孤零零的画面,剩下的内容,咔哒一声,就此删除干净。
降谷零越回忆越心惊。
对他的记忆模式而言,这种状态绝对是非自然的,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将某种特定的存在从他的脑海抹去,又因为那段时间的相处朝夕不离,才会连带着产生大段大段的空白。
而当他开始系统性整理记忆,便更是发现,这样支离破碎的片段不在少数。
他记得路过篮球场时天际斜飞的夕阳,却不记得手中消失的矿泉水递给了谁;
他记得逮捕术课班长的落败,却不记得击败了他的人是谁。
断断续续的回忆,是分散在边缘的拼图。他能循此拼凑出一个空白的轮廓,却因为中间删除的过于干净和彻底,反而找不到更多线索。
男人在床头倒水,紧抿的下颔转折锋利,窗外金色的阳光,又在发尾晕开一圈温润的光边。这种锋锐与柔软并存的感觉,一下子又令降谷零想到那个眺望夕阳的、篮球场的下午,他怔神很久。
唐沢裕:“?”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杯中的水,伸手打了个响指:“回魂了。”
得知降谷零一动不动的原因仅仅是在发呆,他顿时有点失望。这时降谷零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唐沢裕从杯沿瞥了他一眼,没开口。
“我觉得我其实认识你。”降谷零说。
“哦,”唐沢裕不以为然,“你记错了。”
他平淡地仰头喝水。那些曾在暴怒中显现出冰山一角的、深沉痛苦的情绪,重新被他收入深不见光的海底,再不见一分一毫。
降谷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唐沢裕抢先开口:“想好了吗?你的遗愿。”
“……”
降谷零并不是没有想到,但他却有些不愿意说。
尽管知道“收集完遗愿就能离开”这一假设空口无凭,也大概率不会发生,可他在一个人的时候,依然会控制不住地想: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怎么办?
如果真的像男人想的那样,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集邮一样地收集遗愿,那等自己说完以后,他不就彻底消失了吗?
……那样的话,病房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漫长的弥留之际,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回忆和自省。当他回看自己一生所走过的路,临到终头,才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唯一好奇的,可能只有这个自己能看见的陌生人。
身体的无法自主,带来的是心态上一种说不上依赖的依赖感,他其实是有点害怕男人干脆利落地离开的。
降谷零眨了眨眼,随口道:“那就是,希望我能够早一点查到圣玛利亚大教堂吧。”
这的确是他的愿望之一。
圣玛利亚大教堂,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警方的搜查盲区。在通缉令满天飞的时候,杀人凶手却能在失业救济站里高枕无忧,谁也没想到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藏在东京最繁华的路段,警方的眼皮底下。
在一些失眠的夜晚,降谷零曾经认真想过,如果警方能立刻抓到杀害毛利小五郎的凶手,会不会工藤一家就不会迁往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