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妇女真敢异想天开,这商会自古就没有让女人加入的。”闫清:“我们有摊子,也有铺子,是完全符合加入商会条件的,律典上可没说两者都有的人不能入商会。”先前被叫赵祁的男人又开口揶揄:“律典虽然没说不行,但是卖些小食的摊子都能进商会的话,像什么体统?再说你们这些女人不好好嫁人相夫教子,跑出来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闫清终于拿正眼瞧他,见说话之人二十来岁,长相瘦削刻薄,气质奢靡,一副纨绔姿态,虽穿着大袖锦袍却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草莽气质。“说到体统,”闫清端起盖碗用碗盖轻轻拂了下茶叶,“小女子倒是听说,城南漕运的赵氏几年前还是个做船运的江湖帮派,本也是商会眼中很不体统的行当,六年前,朝廷从江陵到京城的水渠修通,沛城与京城实现了水路直通,自此从西南部运往京城的粮米便改了漕运,当时船只最多的赵家有幸承接了沛城的漕运,也因此得以进入商会,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他轻撩覆面抿了口茶,笑言:“没记错的话,现在的赵老板,早几年似乎是被人叫做赵帮主的,这么看来,我们这个本本分分不打不杀的小食铺子倒是体统多了,你认为呢?赵老板?”“你!”赵祁拍案而起。闫清坐着没动,只轻轻把茶碗放回桌上,歪了下头笑道:“赵老板息怒,小女子不太会说话,您是斯文人,可别和我这不知礼数的人计较。”秦老爷微皱眉:“赵祁,你坐下,这里是商会议事,不是在你的码头。”赵祁往首位那边看了眼,咬着牙坐了回去。世子爷心中悠然,刚继承家业没多久的赵家少爷可真是……太弱了。众人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看着弱柳细腰的女子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四周静了片刻之后,钟老爷下首的一个男人幽幽开口:“无知女流,识几个字,会翻下律典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闫清循声看过去,不予置评,等待他的下文。“连翻律典都翻不全,还想加入商会。”男人语带嘲讽,拿过放在旁边桌上的书册,翻到折了角的一页念道,“《大雍律统》商律篇有言‘凡满足条件者,可由管事丁男申入商会。”“请问,”他似笑非笑,“你们有‘丁男’吗?我听闻你这铺子的东家是个寡妇,还未再嫁吧?我们大雍的律法可没说过女人可以入商会。”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还想报官,真是贻笑大方。”他将书册往旁边一举,立马有侍仆过去接下,然后递给闫清:“认识字吗?认识的话就自己看看吧。”闫清接过,只瞟了一眼,便将书合上。其他人见他这动作,以为是他不识字看不懂。四下顿时一阵嘲笑,大家看着他边笑边摇头低语。“原来不识字啊,就这样还想入商会。”“估计之前翻律典都是找人帮忙看的吧?”“真是世道变了,谁都以为自己能进商会了。”闫清对讥讽恍若未闻,闲闲的抬眼扫了一圈,见钟老爷和莫老爷一副被浪费了时间,不耐烦想起身欲走的神情,而那位秦老爷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半晌之后,一声轻笑响起。“看来这沛城商会老爷们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声音清淡平和,音量不大,却成功将所有人的嘲笑喧哗给压了下去,所有目光聚集在一人身上。一只修长手指在书册的封面上轻敲了几下。“天启三年版。”闫清将书册随手丢在桌上,看过去问道:“这位……对了,您贵姓?”男人脸色一横:“你不认识我?”闫清懵然状:“我应该认识你吗?”他想了想,又笑道:“抱歉啊,小女子没什么见识,这沛城有权有势的人家太多了,我也不是谁都认识,您贵姓?”“……”男人吃瘪,这话分明是嘲讽他地位不高自以为是。“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可你再能说总不能扭转律法,这上面白字黑字清清楚楚,明白了就请吧。”他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闫清神色自若,斜过去一眼:“敢问阁下,如今是哪一年?”“承平五年……怎么?”男人愣怔了下,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何突然转了弯。闫清指关节在书册上敲了几下:“此律典为太皇帝在天启三年时修订印制,那不知阁下可知,天启十九年时,太皇帝又命御史台和刑部再次修订了律典,之后的隆安帝与如今的陛下继位后并没有重新颁布新法,而是一直沿用天启十九年时的律法,阁下却拿着天启三年的律典来说事,到底是谁贻笑大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