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晴晴没有理会她的歪理,又给油碗里添上一点油:“姐你多大了?”“我32了。”“自己一个人呀?”“离了,”彭芸说,“前年离的。”“为什么?”纪晴晴看她。“狗男人乱搞,”彭芸咬牙切齿,“别人找小三儿,他找大三儿,我捉奸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小姑娘,掀开被子,马上叫了声姐。”“看上去四十好几是有了。”彭芸自我肯定地点头。“噗,”纪晴晴觉得很有意思,“你捉奸还叫姐呀?”“是呀,我捉奸也很有礼貌,所以我捉奸也白捉了。”“为什么?”“脸皮厚,被捉了还要跟我打官司,想让我净身出户,我还专门跑到市里去打官司,那男的说跟我感情没破裂,我笑了,说他都跟人光着身子躺床上了,要我俩没破裂,那她是来加入我杂货铺的呗?”“拉拉扯扯了大半年,终于离了,也没赔我钱,我结婚前一个小卖部,结婚后还是一个小卖部。”彭芸笑了,凤眼眯眯的,看着挺媚的。“不过现在流行网购,生意比前几年还差。”也就卖点烟卖点酒,小孩儿跑下来扒拉着糖柜子说家里没酱油了,或者是小姑娘湿着头说姐来瓶洗发露。“姐,”时间还早,没什么人,纪晴晴搬着板凳坐下,好奇地看一眼彭芸,“你烫这个头,要多少钱?”彭芸的头发是方便面型的长卷发,纪晴晴的妈妈也烫过,但硬硬的看起来有点土,而放在彭芸身上不土,很风情,很自然。彭芸听出来了,小姑娘夸她呢,她眯眼一笑,挑眉伸出两个手指头。“二十呀?”“呸,二十你能剪个头不?两百。”“哦,”纪晴晴点头,“以前我剪头,就五块钱。”“以前?”“很久没剪了,想养着卖头发,以前卖过,卖了八十,都烫不了一个头。”哎哟,彭芸怜爱了,小姑娘家家的,怎么穷成这样。“你家干嘛的?”她扇着蒲扇问。“我爸去世得早,我妈再婚了,我跟我外公外婆过,”她好像知道彭芸想问什么,低头串土豆,“不穷,也供我上学,只是老人比较节俭。”说话间有人进来买烟,运动装,长长的袖子捂着鼻子:“红塔山。”彭芸瞥一眼:“给你爸买还是自己抽?”“我爸。”稚嫩的男声,支支吾吾的。“放屁,”彭芸笑他,“我给你爸打电话。”少年把衣袖放下,嘟囔一句“生意都不做”,又跑了。彭芸趴在柜台上乐,一回头,城管又来了,纪晴晴蹬着三轮又手忙脚乱地逃窜。她和纪晴晴就这样认识了。这姑娘轴,不肯换地儿,天天来她这报到,还真给她等到学生了。有时生意好,找彭芸帮她错钱,有时顾不上来,彭芸还举着小盒子帮她收钱找钱,纪晴晴好像把她说“太有礼貌挣不了钱”的歪理听进去了,也不说谢谢了,就在闲下来时,举着一串鸡翅,或者苕皮,递给彭芸。只要彭芸说好吃,她就挺开心的。彭芸啃着鸡翅,看她被城管追来撵去,三轮车哐当哐当的,有时油桶掉下来,轱辘轱辘滚,彭芸帮她收着。没生意时,她俩就坐在店前,彭芸听纪晴晴跟她说大学里的见闻,她没上过大学,高中就毕业就不读了,让纪晴晴给她看学校里的照片。“高级。”彭芸嚼着苕皮说。认识了快一个月,彭芸才知道,小姑娘的志向不是烧烤,她姨婆托人给她在市里的酒厂找工作,人家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明年二月才有戏,让搁家里等着。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纪晴晴就出来摆摊了。“骗我。”彭芸对她翻白眼,小姑娘家家的,一开始还说谎。“我姨婆说,不要跟人说找酒厂的关系,怕被举报。”纪晴晴解释。彭芸眯着眼睛笑:“那你现在咋跟我说了?”纪晴晴擦擦脸,没说话。那天晚上城管七点才来,纪晴晴的火烧得正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彭芸有点担心地看着驮着炭走了,又把签子桶给她收起来,放到店门口。八点没回来,九点没回来,彭芸“啧”了好几声也没舍得关门,亮了好久的电灯有点不堪重负,一会儿黄一会儿白的,彭芸坐在柜台后面,想给她打个电话。要不还是算了,花了电费,还要花电话费,感觉有点亏。十点,纪晴晴回来了,推着三轮车,一瘸一拐的。彭芸“蹭”地一下起身,撵上去:“咋了?”牛仔裤都破了,血渍混着泥。“摔了。”纪晴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