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焰永远都记得,傅晖指着他鼻子骂他是疯子,是杀人犯的时候,爷爷狠狠甩了傅晖一巴掌。
苍老的嗓音铿锵有力,不容侵犯,“承焰是我的孙儿,我看着他从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一天天长大,他是什麽样的人我最清楚!如今他是不爱笑不爱说话了,但他还是傅家长孙,不是个任人欺淩的哑巴!傅家是我们爷孙俩的傅家,谁要是敢放肆,就滚出傅家!”
那天警察在后山园子里的四层阁楼下,带走了三婶冯娇的尸体,和满身是血的傅承焰。
十二岁,杀人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傅承焰也是在那一刻看清一切,彻底对亲情失望。傅晖的恶毒,和他那摔死的妻子不相上下。
那天傅承焰一个人倚着阁楼顶层的阑槛看书,冯娇跟来,笑里藏刀。那天冯娇跟他说了很多话,他不记得了,但那种像在跟一个死人告别的感觉,他记得很清楚。
阑槛挡不住人,冯娇迎面一推,傅承焰的身体就往后倒了下去。出于求生的欲望,他本能地去抓住一切能救命的东西。
慌乱之中他抓住了冯娇的手,两人一起下坠。
挣扎之下,傅承焰运气好,被底下的树枝挡了一瞬才落在草坪里。而冯娇头着地,砸在假山上,当场死亡。
傅晖赶来,见害人不成还赔了妻子的命,便一口咬定是他将冯娇从阁楼推下,致人死亡。
当年血淋淋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又走到阁楼之下,傅承焰只冷冷瞥了一眼草坪里的假山,循声上楼。
这阁楼是宅子的最高处,郊区空气清新视野明亮,一眼望去,有山有河,景致极好。
傅妤拉着江一眠坐在四层廊内的桌子旁,佣人上了茶点无声退下,秋日午后的阳光格外金黄,落在一盏茶汤里,竟也波光粼粼。
佣人拿着托盘在楼梯转角处撞见傅承焰,傅承焰示意别出声,她便行个礼快步下楼了。
“没想到小时候的他,经历了这麽多苦难。”江一眠望着那阑槛,眼中蕴起雾气,视线所及之处比这茶汤的热气还朦胧。
傅妤拍了拍他的手背,“别难过,都过去了,如今承焰好好儿的。我给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想跟你说话。这一说啊,就停不下来。”
她笑,“以前啊我老担心他,现在看到你,不知道为什麽,就是觉得很放心,突然就不担心他了。或许,这就叫缘分。你啊,跟我们有缘。”
“后来呢?”江一眠收回目光,看向她,“后来他回到傅家,又经历了什麽?”
“后来就比较顺了。”傅妤说,“他从遂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对音乐从不感兴趣的他,竟然天天听听钢琴曲,然后也慢慢变得能笑,也能说话了。”
“钢琴曲……”江一眠喃喃。
“嗯,那段时间他听了很久的《出埃及记》。”傅妤略微思忖了下,“大概听了两年吧。也就是这两年,他手腕逐渐淩厉,以极快的速度排除一切阻碍,接手傅氏,做了最年轻的掌权人。之后他就不常听《出埃及记》了,什麽曲子都听。”
傅妤笑,“由于他经常听钢琴曲,后来好些曲子我都会哼了。”
江一眠没想到,他当初为傅承焰弹奏的曲子,竟给了他这麽大的力量。他突然觉得很庆幸,在那个时候遇到傅承焰。
“小江,你的手这麽好看,倒像是……”傅妤看着他的手,突然猜到什麽似的,问,“你会弹钢琴吗?”
“我……”江一眠抿唇,“会一点。”
“怪不得了。”傅妤恍然大悟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