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遥不由得再一次暗叹,她与丁氏这复杂的关系。丁氏为妾,是孙权庶母,按理说她是小辈,合该着是她向其见礼,但她又是府内主母。斟酌了片刻,在丁氏不善的目光下,步遥选择默而落座。丁氏见状,表情不易察觉地微变。这步氏把她叫到这处,而不是去她所住的庭院亲自拜访,本就让她的心中不大爽利。今日第一次正式见面,她一个小辈,却连礼都不对她行,还真拿自己主母的身份当回事了!丁氏心中虽这般想着,但到底也是在府宅深院中浸淫多年,面上很快便恢复如常。步遥将丁氏的神情看在眼中,还是准备先与其寒暄几句:“丁姨娘这几日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丁氏的手中握着暖炉,鬓上的珠玉钗微摇,开口道:“练师说笑了,哪儿来的习惯不习惯,这将军府,我原也是住过几年的。”步遥今日是第一次听丁姨娘讲话。一个中年女子,嗓音竟是有点像娃娃音,甚至有些发嗲,听得她浑身直长鸡皮疙瘩。这比她刚穿剧时,在孙权面前装模作样地柔声讲话还要做作万分!步遥忙接过了婢子烹的热茶,啜饮了一口,强压下了稍许的恶心。再听丁姨娘讲几句话,她本来已好的孕吐都要犯了!而且,虽说她算是她的长辈,但也不能张口就叫她练师,依礼,也应称她一声主母。丁姨娘刚刚讲话时,眸中明显还夹着一丝蔑色,竟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步遥心中疑虑更甚,她一个被孙策赶出去的姨娘,从何来的狂妄资本?“住的还惯便可。五弟孙朗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主公本欲在年节过后,为其择个好婚事。现在五弟在其府独住,姨娘也应早些回去,为五弟筹办筹办婚事。”步遥自觉,她的言语很是委婉客气,丁氏断不会听不出她此语是何含义。她也不欲再与丁氏多费唇舌,但凡她是个要脸皮的,听到这话,就绝不会赖在府中不走。丁氏放下了手中的暖炉。步遥顺势看向了覆住暖炉的那块绛红织锦,她认得那种锦缎,嫂嫂楚氏的衣铺就曾卖过这种。价格属实高昂,一匹就要数金。孙朗的俸禄不多,孙权每年拨给他们母子的银钱又是有数的,丁氏是哪里来的这么些钱来买这么奢侈的东西?丁氏听罢,面色凝了几分,依旧用她那细软到发嗲的嗓音,问道:“练师这话何意,是在赶我走吗?”明知故问。步遥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她此时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脸皮厚如城墙。步遥并未否认,而是又道:“我进府晚,但也知,是先主公命丁姨娘和五弟出府住的。主公身为其弟,自是要遵循其兄的遗志。再者,老夫人还在时,与丁姨娘不睦一事,府中人尽皆知。虽说老夫人现下不在了,但主公一贯是个孝顺的,如此更不能留丁姨娘在府。”丁姨娘唇瓣微启,看着面前年华正盛的貌美女子,一时有些错愕。她不得不承认,步遥生得极美,她见过的貌美女子也不少,但在她的面前,都要减三分的颜色。别的女子怀孕,都或胖上些许,而面前的女子只是腹部隆起,其余之处依旧纤瘦。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孱弱。她的长相,也是娇怯柔弱,让人觉得很好欺负。说话的嗓音和语气,也很柔和。所以她自然的以为,那步氏会被她的一句话给噎回去,而不知该如何反驳。没成想,她的这番言语,态度倒是强硬,竟是明晃晃的要赶她走。原是她小看这个女人了,能从妾爬到这个位置上,就断不会只是空有美貌。丁氏从案前起身,她的近身婢子将案上的暖炉拾了起来。她神色还算淡定地道:“我离不离府一事,还要由权儿决定。我看练师你的神色并不大好,既怀着身子,有些事,还是不要多虑为好,免得让腹中的孩子受苦。”说罢,丁氏正要离去。步遥并未起身,也未拦住丁氏,只淡然回道:“丁姨娘离府一事,便是主公的心意。虽然是在年节,但主公也腾不出时当见您这个庶母,所以只得交由我来提此事。我已为丁姨娘备好了车辇,明晨一早,就请丁姨娘离府罢。”庶母…姨娘…丁氏转过身去,看向步遥平静的面容,眸色终是蕴了些许的怒意。这个步氏,原也是由妾被扶正的,一朝得志成了正妻,就这么拿言语要处处压她一头,是在向她炫耀她正室的地位吗?她刚要张口再讽刺步遥几句,突然,有什么物什“嗖”的一声飞了过来,正击到了她的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