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之璋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薄凉又客观,真实又残忍。他还以为她多少会说些家庭夫妻道义的话,起码让面子上不会这样难堪。“很残忍是吗?”锦书含笑问道:“可没办法啊。这就是现实,我会这么想,别人也会。你没价值一天,别人就会这么想一天。”“可是……”沈之璋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他浑身都在颤抖,几番平复情绪,才问出口:“可是……你不是已经接纳……这样没有任何价值的我……难道这些日子的情分都是假的吗?”“当然不假。”锦书叹息一声:“若是假的,这些话我早就告诉你了,何苦等到现在?”“可……”“之璋。”锦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下声音道:“我不晓得别人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我理解的夫妻是相护包容的。只要你心地纯善,没有背叛,没有疏远,那不管你是爱开玩笑胡闹也好,是没有功名没有价值也罢,我都可以接纳。我可以把我这个公主的名头借给沈家,借给你,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护着沈家。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一尘不变的。”沈之璋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比如二皇子。”锦书笑了笑:“比如二公主。我也许能做一辈子六公主,也许哪天就是阶下囚。二皇子败了,二公主还有个大将军给他撑腰。你不想科考可以躲回来做个沈二公子驸马爷,可若是沈家倒了,我也倒了,你有地方给我们躲吗?”“我……”沈之璋猛地避开她的视线垂下头去,掩住所有的自卑和愧疚,哑着嗓子道:“并没有。”“所以说你要读书入仕啊。”锦书把话题转了回来:“除非你命好投胎出来就有权有势,那么剩下的每一个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不容易。没有什么路好走,你要是因为一点挫折便全盘否定自己,那也就太不值当了。毕竟路是走出来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做不到?”沈之璋面色开始愈发的苍白,神情也越发严肃起来。他紧紧握着拳头,只是那一直皱着的眉头突然就放开了。很多细微的自卑的内疚的震撼的情绪都被他掩下,可心里却突然生长出许多莫名的力量和勇气,很快从心底里蔓延开来。“之璋,我知道世上人无完人。我不要求你多么完美,没有棱角没有脾气没有缺点。我也知道你以前受过许多委屈,身体也受过重创。但我还是希望你的心是鲜活而自信的,既然活一日就活的精彩。或许有一日换作是你来开导我,做一盏明灯,我便迷不了路。”那一夜,锦书没有再多废话。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沈之璋突然觉得,八岁那年死在战场上的那个沈二,是真的又重新活过来了。其实他也可以说很多话的,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这会年轻的沈之璋还不知道,在这之后的许多年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那时所有人都劝他再娶一位夫人,而他却执意等着她。别人都夸他,赞锦书命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的命好的那一个人,是他。------------会试前夕一眨眼间这个年就过去了。转眼开春,积雪才消,二公主高锦兰和驸马邓昌便带兵两万前往边疆驻守。这事说的好听点是守边防,说难听点就是变相流放。只是可怜二公主从小娇生惯养一个女儿家,从此也要吃一吃边疆的寒风了。锦书沈之璋两口子和吴湘一起去城门口送她时,二公主一直在马车上不下来,只有一身铁甲的邓昌带着笑容解释道:“二公主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公主和郡主了。”吴湘点点头,和锦书对视一眼才笑道:“二表姐夫,你要照顾好我二表姐。积雪才消,路途遥远,你们一路小心啊。”“会的。”邓昌故作轻松大咧咧一笑:“我常年在军营,行个路都是小意思。”他停顿一下飞快的环视四周,才挠挠头颇有几分感慨道:“今日这般情况,你们还能不避嫌的送我们,这份情谊,邓某记下了。”“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好歹也是一起并肩奋斗过的兄弟啊!”沈之璋笑着开口:“邓兄你来一下,我有几句话同你说。”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的走到一边说话去了,锦书望着那队伍里唯一一辆玫红色的马车,马车车帘紧闭,没有露出一点缝隙来。她忍不住叹一句:“她还是那个骄傲的二公主啊。”吴湘心里也明白,什么身体不舒服全是借口罢了。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落魄的样子。“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瞧着沈之璋一副正经平稳的模样,邓昌心中疑惑便故意打趣道:“你不正经点儿!人模人样的搞得我有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