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想得到什么,才能伪装到如此地步?
还是当真忠心?
“起来罢。”
凤丹堇走去窗前,推开一条窗缝,看外头次第挂起的灯笼,沿着穿池过庭的回廊一路挑亮,“定栾王今日救了本宫一命,无论她有任何图谋,何须杀我又救我,这般矫揉造作。本宫不信她全然不知内因,也不信她掺和其中。”
禀禄站起来,低颈俯首,如常站成一道华丽殿宇下的灰影。
夜幕将至,人间华灯与夕阳争辉,这处宫殿建在山巅,凤丹堇看去很远,“世家的那些个老顽固不满本宫摄政已久,先前刀没砍到脖子不知道痛,苟贪安稳。如今科举考上来几十个他们口中所谓的乡野愚民,分去朝野官职的几杯羹,承了他们后辈子弟本有旧例沿承的锦绣路,那些只会饮酒作乐的酒囊饭袋无处可去,便全赖到了本宫头上。”
“祖辈打下的江山功绩,后人消度得理所当然。国土版图遭外敌侵蚀,他们退让龟缩,只顾对所剩无几的东西内讧争抢不止。夷狄人在边防笑话我们大朔的声音,本宫站在这里都听得见。”凤丹堇笑了一声,低声叹:“强则强,弱择亡。”
“而本宫的那位六皇弟,宫闱无根基,北境军功撑起他的腰骨,鲁番五州又做了他推崇新政的献礼。他自然是足够谨慎且识时务的,现在世家因为手上权柄流失而按捺不住了,他趁机收势,两边做鬼,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凤丹堇一一说起当前局势,梳清脉络,全不避讳禀禄。
禀禄低眉顺眼:“奴才定查清此事,抓出幕后主使。”
闻言,凤丹堇侧目看他。
凤丹堇自认不算善待他,虽赏给了他施为的权柄,却也令他背上了无穷的血债罪孽。若说那些假模假样的温言便能换来忠心,这人也实在蠢透了,于揣摩人心上一无是处,更值不上她当初的提拔。
禀禄不是不聪明的人,恰恰凤丹堇知他甚深,知他起初敬她、畏她、依仗她,知他假意供她驱使的权宜,她留用他又何尝不是势弱时的窘迫。两个互相利用的人走到如今,距离山巅只有一步之遥,凤丹堇却越发看不透这个人了。
锋芒隐忍,心有城府,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磨砺越久,刀锋越亮,反以逼至她眼前。
养虎为患啊。
凤丹堇暗叹。
用他,信他,却不得不疑他。
“人人都有居心,人人都有私心,正为此搏杀反目。”凤丹堇正色看他,意味深长,“禀禄,今夜祭坛之中,本宫只信你一人。”
——
王都城中风声鹤唳。
众目睽睽下刺杀王侯的一场风波,口口相传后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压也压不下。事关重大,刑部与大理寺奉旨清查,朝野上下又经一场筛洗。怕死的紧闭府门谢绝拜帖,谁也不敢在这当口露风头,生怕波及,眼见着华台宫的禁军两日来一日密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