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着冰霜的河水极冷,看着已生战栗,踏进其中才觉预想太过肤浅。随水波涌近的寒冷如无处不在的尖刀,刺进皮肉骨头缝里,刺进血液里,把所有温热瞬息都结成冰渣。
身体摇晃的虚浮感中,虞兰时笑出来,苍白的唇线上拉扯一丝鲜妍的红,声嗓轻颤,“我又不是瓷做的。”
“原来你不是吗?”她也笑,静了静,“你会相信我的,对罢?”
更多更为惊险的生死一线间,今安都极少这般犹疑地问出这话,因为跟在身后的从来都是出生入死多回的将士。
他们有铸入血脉的铁令,更有为之拼搏战死的信仰,只等她一声令下,一往无前,一如既往。
但她不能要求一个未经磨难的无辜人也是如此,在不明前路没有原由、伤痛加诸他身之时,还要陪着她一道共赴生死。
所以她犹豫、怀疑、不期待答案。
虞兰时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一如既往。
她不停歇地涉水向前,指节如藤蔓缠紧了他的手掌,很快到了即将没顶的高度,也即将离开河边高草的遮掩,暴露在一览无余的河面。
缕缕血线从箭矢刺穿的血口散开,散进墨蓝河水中。深河吞噬了所有,缓缓拖重衣裳,拖着人往下沉。
眼前三尺外都是一片昏暗,水面粼粼波光,她的眼睛亮到惊人,勾缠他,“进水里后跟着我走,现在,尽可能多的深吸一口气——”
河水没顶。
水里幽暗得再看不清,只有手上被牵扯着,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他带向生处。
折桂魄(二)
幽深到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河,灌进领子袖口,将轻衣绑上千斤石,扯着他不断往底下沉。
一道人影在前方散成一团墨色,越游越远,忽而又折返,靠近来,缠上来。墨色剪成一缕一缕,勾勒她的眉眼轮廓,长发浸得柔软如水草散开。
河水刺寒,却烧着了他。
像是要把他的身体也煎干熬烂成水,变成这条河的一部分,再也爬不上去。
虞兰……
虞兰时——
隐隐约约的,有什么声音隔着重重水波、闷鼓一样敲响在耳边,越来越重地,同时捶痛他的胸口——
虞兰时!
伴随最后一下心肺按压,地上人呛咳着猛然睁开眼,弓身仰颈,下一刻扯到了肩头伤口,痛嘶出声。
有人抓住了他下意识要碰上肩头的手,“不要碰,小心痛死你。”
他意识昏沉着,听话地停下手,止住呛咳后茫然循声看去,看到了刚刚还在梦里带着他往前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