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明天
很想拉灯,每一次都很想拉灯
勾水月(四)
明光全陨,余烬乘风。
一丝硝烟随风掠进一扇大敞的轩窗内,泯于轻幔摇曳中,一点灰雪落上云水蓝裳。
这截衣袖原本是被精心挑于熏笼上,熏香平褶,于行止间流风回雪,最狼狈之时不过是沾上点顶顶清雅的水墨,或是在逐耳的丝竹声中泼上抹皑皑酒香。
总归不会像现在这个时候。
被它的主人罔顾体面地,攥起了无数褶皱,又浸薄汗,覆在底下的偾张的血流与温度,处处糅杂圣贤书上不肯明言的意味。
但这一切都被粉饰在尚算完好的缎面下,蛰伏在这具身躯下,在无锋无害的软榻流帐中迂回盘旋。不敢彻底地袒露给眼前人,只在他的呼吸声中泄露一丝端倪:“别走。”
她说过“没有下一次”。
何来下一次?
不能名正言顺留在她身边,离别没有尽时,每个下一次都要靠偶得的机缘才能成见。
他深知她厌恶被人欺瞒趁机,却禁不住贪婪驱使,以致于步步为营才在她身边挣得的一点点位置,一而再地被自己的失控贻误。所以这一次,他切不能再露出半点马脚。
但还是忍不住,在看到她甩袖转身的时候,抓住了她。
这一袭朱衣,犹胜烟火打亮楼阙,灼疼了他的眼睛,触手极凉。
凉滑的袖尾抓在指间,像留不住的一缕清泉水,对于方才喂了自己一大把火的人来说,无异于长途跋涉后天降的救赎。
火太大了。
片刻便窜进四肢百骸,血液全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将从前回梦的艳寐尽数牵出,烧得他心肺枯焦,喉口干裂。
身体里的水被灼干,骨头成了焦炭,剩下鼓噪的心脏和无解的欲望,提扯着浑噩意识。
要他不得好死。
谁教他做下这等无耻行径。
在她来之前,他还剩一点苦苦支撑的清明,被此时贴近的冷香一埋,之前压抑下的情潮全数反噬。
他不敢直起身,怕不听话的东西脏了她的眼,他也不敢抬起头,怕脸上显露的狰狞惹她厌恶。
世人常道以色侍人者轻贱,人贱自贱。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今日,但今日一来,他只能拽住这一点轻贱。只能拽住手中这一点凉薄的布料,往脸上遮挡,同时深嗅上面一丁半点的冷香,稍解鼻喉咽血的干渴,也助长了腹腔的火焰。
嗅得越多,噬得越痛。
饮鸩止渴。
窗外流光一去,眼前的黑雾开始一重叠过一重,在二人身周徘徊。
眼前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伸手来抬起他的脸:“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