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广场。饭店的菜单用一张大大的红底胶纸贴在后厨门口的墙上,一进店就能看到上头的菜目。温伏眼珠子一边忙着看菜,身体跟着费薄林的方向往后倒:“多久回来啊?”费薄林已经走到店外坐上车:“十五分钟!”话音刚落就发动电瓶车走了。温伏的目光在菜单上来来回回扫了两遍,真不知道点什么。不是找不着想吃的,而是觉着菜都太贵了。一道土豆丝十二块,一道青椒肉丝二十二,就连最简单的小白菜豆腐汤都要十五。费薄林送一单外卖满区跑也就赚五块,这儿随便一两道菜加起来就是费薄林跑两个小时外卖的工资。老板娘拿着笔和小本子站在他桌子旁边:“小帅哥,选好了没有哇?”温伏咽了咽口水,还没想好点什么,忽然瞥到厨房外边的茶水桌上有免费的一大篮子泡萝卜和一大篮子咸菜。他立马做好决定,只点了两个费薄林平时爱吃的清淡的炒菜,然后问老板娘:“米饭可以随便吃吗?”老板娘笑眯眯说:“可以的。”他又指着泡萝卜说:“咸菜呢?”“也可以呀。”老板娘说,“放在那里就是随便你们吃的嘛——就要这两个菜就够啦?”温伏点点头:“够啦。”“不够两个人吃哟。”“够的。”老板娘哈哈一笑,走向厨房:“饭在那里,你们要加菜随时说啊。”温伏点头应下。他去饭盆前给自己添了一大碗米饭,再走到前边那一篮子泡萝卜面前,用店里装咸菜的小碟子夹了一碟泡萝卜,和饭一起端回去。然后用萝卜就着白米饭,埋头哼哧哼哧吃了一大碗。四川小饭店的消毒碗都小,一碗按压紧实的米饭只顶家里半碗的量,温伏左看看右看看,再跑出店往费薄林离开的方向看看,随后跑座位,趁费薄林回来前的五分钟,又就着泡菜吃了一大碗白米饭。以前他跟在养父身边也偶尔做这样的事。那都是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温伏才会跑到饭店向老板买一块钱的白米饭——其实就是买个吃饭的坑位,店里白米饭可以无限续,温伏付了钱,就夹点店里不要钱的咸菜,一直下白饭,吃到自己吃饱再走,也不管老板和别的客人怎么看。眼下费薄林回来,温伏早吃完了两碗白饭,费薄林瞧见桌上只上了两道菜,自然以为是没上完,就问:“还点了什么?”温伏说:“没点了。”费薄林意外:“两道菜怎么够?”并打算招人过来再点一道。温伏阻止道:“我不饿了。”费薄林哪里会信:“跑了一上午还不饿?”放家里温伏这会儿都能吸溜两大碗打卤面了。温伏说:“喝水喝饱了,不饿。”费薄林一脸无语看着他,意思是“刚才我说什么来着?谁叫你不听话”。“那下午饿了就说。”费薄林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夹菜,“路边随时都能买吃的。”有了两碗白米饭垫肚,温伏说话很有底气:“不会饿。”
费薄林并不执着于跟没有自知之明的小猫咪犟嘴:“先吃饭。”以温伏的饭量,饭店里的小白碗根本不够吃,费薄林估计温伏少则吃四碗,多则吃五碗。哪晓得温伏说不饿好像当真就不饿,堪堪吃了三碗就停筷子,把大部分菜留给了费薄林。费薄林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大吃一惊。并且再次叮嘱温伏:“下午饿了一定要说。”温伏点头,并不执着与跟无知的大人犟嘴:“知道了。”吃完午饭,两个人再次风驰电掣地骑车去送外卖。有了温伏负责一半的跑腿,费薄林下午六点就赚到了以前一天赚的钱,下午再要去饭店吃饭,温伏说什么也不吃了,非说自己能等到晚上回家再吃。费薄林猜到温伏大概是心疼钱,也不忍心温伏再跟着自己跑,就给温伏找了个公园的林荫处,给温伏买了根烤肠和一杯奶茶,让温伏坐在原地等他,自己再送一个小时单就回家。温伏乖乖目送费薄林的车开走了,开到看不见,立马低头狼吞虎咽把烤肠和奶茶喝了个干净,这才勉强填了点肚子。差不多七点半,他正望着跳广场舞的阿姨发呆,身后响起一声电瓶车喇叭。温伏扭头一看,费薄林已经买好菜在前座等他上车了。他看了费薄林两眼,才跑过去跳上车,戴好头盔搂住费薄林的腰。车开在路上,两个人耳边时不时顺过一阵风声。费薄林隔着头盔,一边盯着路一边问温伏:“刚才在看什么?”温伏的声音被风刮得稀薄了:“看薄哥。”“看我?”费薄林放慢了速度,以便听清温伏的话,“我有什么好看的?”他穿着外卖员的衣服,戴着外卖员的头盔,成天奔波在电瓶车上的人哪个不是灰头土脸,哪有什么看头。“好看。”温伏为了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力,连肢体动作也带上了,一个劲儿点头,奈何忘记自己和费薄林都带着头盔,刚一动作,就撞得他们脑子都嗡的一声。温伏小声地“哎哟”了一下,费薄林笑着抬起一只手,扶好自己的头盔,顺道把手伸到后头去摸温伏的:“没撞疼吧?别乱动了。”温伏还没来得及解释完,尝到教训后自个儿自觉地把头离费薄林远了些,可又怕风太大费薄林听不清自己的话,于是飞快地小心地把头凑过去:“薄哥怎么都好看,穿外卖衣服也最好看。”说完又立马飞快地往后仰,免得撞到费薄林。费薄林眼神微微一晃,好像连同心里某根弦也被带来温伏那句话的风给拨得晃了晃。夕阳夹在城市遥远的建筑外轮廓之间,他们在火红的余晖下,随着万千车流停驻在红灯前。霓虹闪烁,世界喧嚣。只有他和温伏是静谧的。这片刻时光像穿过他们指缝最后淌入岁月长河的一粒朱砂,原来人这一生中真的会有某些时刻,像被上苍垂怜般覆盖上一层鎏金般的颜色。绿灯来了,时间又转动起来。费薄林发动电瓶车,把刚才那阵悸动强行抛在脑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昨晚我回家,你在写什么?”温伏沉默了一瞬,知道自己瞒不过费薄林,于是坦白交代:“写作业。”“作业?”费薄林说,“什么作业?”“音乐学院的作业。”温伏解释,“老师让他们下了课每人写一段二四拍的曲子,周一交上去。”他说“他们”,没包括自己,费薄林一下就明白了:“你帮他们写?”温伏刚想点头,抬眼看看费薄林的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