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太急,好几个饺子皮被铁勺不小心戳破,差点成了片儿汤。沈睿打电话催他出来吃饭,陈砚草草敷衍:“你们先去吧,我晚点。”他将煮好的饺子捞出来放在盘子里面,拿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还是白菜猪肉的,馅儿塞得很满,比那次买来的好吃的多。刚出锅的饺子很烫,热气在空中飘着,舌头都被烫的发麻,但陈砚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吃着吃着,他眼眶就酸了,心脏好像被人泡进水里,涨得他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晚的酒局,他喝了很多酒。不少人过来和他搭话,但是陈砚谁都没理,他拿着酒杯,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杯一杯往下灌,冷白的脖颈下的淡青色血管跳动,颓废到极点。他挑的都是浓度很高的酒,没过多久,脸上就有了醉意。沈睿过来夺他的酒杯:“陈砚,你别喝了,你才出院多久啊,身体不要了?”陈砚松了酒杯,玻璃砸在地上碎掉,发出清脆的声音。大家都以为是他玩的不尽兴,少爷脾气上来了,纷纷起哄说一会去玩点刺激的,只有沈睿知道他心里难受,扶着他到一旁坐下。“沈睿。”陈砚闭上眼睛,没人能看见他藏起的眼泪,声音哑到不行。“我在这儿呢。”“你说——”陈砚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还有你们陪着,那她呢?”她谁都没有了啊。一个人怎么过啊。沈睿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酒局结束,沈睿想送他回去,被陈砚拒绝了。酒精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也在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理智。陈砚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一条机械女声蹦出来,提醒他“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电话被他摔在地上,豆大的雨天从天上砸下来,一场急雨突然而至。陈砚到莱河街边的屋檐下躲雨。一辆货车从面前飞速驶过,水洼里溅起的水溅在他的脚踝上,他低头扫了眼,再抬起头时却怔了几秒。在街对面的房檐下,那个女孩穿着整洁的白色校服,手指无措地抓着衣角,干净清澈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慌乱。陈砚冒着雨跑过去,一滴水砸在地上,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那只是他们重逢那天的场景。那是八月末,同样是盛夏,同样是急雨天。夏天是个特殊的季节,考试,毕业,所有人生重大转折都发生在这个季节,无处可藏的炎热意味着过往的终结和新生活的开始,逼迫着少男少女们向前走。盛夏,有相遇,也有别离。——六月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窗外蝉鸣声不绝于耳。又是一年盛夏,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少年时代要在夏天的风中落下帷幕。学校的广播站循环播放着毕业季的专属歌曲《起风了》,宋静原坐在宿舍窗前写日记,听着那两句“我曾讲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笔尖忽然顿了下。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坐在陈旧昏暗的出租房里,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高中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慢,每天都在盼着长大,但现在回头看看,时间就像是攥在手掌里的流沙,无声无息地在指缝中都溜走了,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连大学生涯都要结束了。但她却又经常觉得,那些和他一起经历过的美好就发生在昨天,仿佛睁开眼睛,他就会像从前一样站在楼下等自己。宋静原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先离开的人没资格说怀念,可是她又真真切切地忘不掉。室友们拎着半个冰西瓜推开寝室门,热浪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江北大学是四人寝,宋静原她们宿舍的四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城市,生活习惯各不相同,但相处得很融洽,本科读完之后大家都选择留校读研,就又住到了一起。在一起待了六个年头,感情自然更深一点。住在她对床的是个本地姑娘,叫童佳,是整个寝室年纪最小的,眼睛很大,性格开朗热情,是个标准的萌妹,大家都叫她佳佳。童佳穿着白色大t恤,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从校外路边摊上买回来的塑料扇子,说着一口纯正的江北话:“江北这鬼天气我真是受不了,这才六月,怎么就三十多度了?!”另外一个人打趣:“佳佳你都在这住二十多年了,还没习惯啊。”“习惯不了,我一生都无法与江北的夏天和解。”宋静原弯了下嘴唇,将她们买回来的西瓜切开,给剩下三个人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