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巍着伸手抱住他,嘴唇哆哆嗦嗦的却半天儿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脸如往常般地埋进他的怀里,吸闻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可那熟悉的佛香味儿几乎被酒气整个儿盖住了……我从没料到,我的生命里还会发生比天谴更可怕的事情……可如今,这一切真真切切地摆在了我的眼前,我该怎么去接受……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那么卑微,那么小心翼翼……见我久久没有动静,仓央嘉措低下头来看我,伸手想微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一愣,登时死死地圈住了他的腰,嗓子眼儿疼得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不用,不用,我什么都不用你做……只要你让我看见你的伤痛,只要你让我陪你一起痛……”他顿了顿,迟迟没有说话,手臂却紧紧地拥住我。瘦削的下颚抵在我的肩头,不一会儿便传来一股沉沉的酸痛。我忍耐着,几乎哭干了眼泪,直到感觉肩膀上的血液凝滞得厉害,才伸手推了推他的身体。可他却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试探性地喊他的名字,“……仓央嘉措?”回应我的仍是一阵静默。侧头贴上他的面颊,韵律的呼吸声儿传来,我才知道他已经醉得睡着了。抬手刚想抵住他的肩膀,不料他身子一滑,脸顿时埋向了我的脖颈。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我脊背一颤,身体整个儿后仰着抵在了圆木桌沿儿上。“丹巴——”吃力地转头看向门外,丹巴听见声音,有些跌撞地跑了进来。见我正大口喘着气儿,连忙将仓央嘉措从我身上扶了开来。胸膛上一轻,呼吸顿时顺畅了不少。抬袖子抹了下额头,两颊的泪水竟都化为了汗珠子。感觉四肢的温度热烘烘的,我不禁有些个愣怔。不再这么怕冷了,是因为终于回来他身边了么?顿了顿,我瞬下眼底的水光……还是因为那刻骨的寒冷已周数流入了心脏……“您……”丹巴见我许久都没说话儿,不由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转开视线,手抚上仓央嘉措烫红的脸颊,“上师每晚都会来这里?”丹巴点了点头,双目却垂了下来,良久,他猛地抬起了脑袋,“您……今晚能宿在宗角禄康么?”我一愣,还没回答却听他急急地又说道,“您放心,那里都是上师的人,没有第巴大人的耳目。”久违了的字眼传入耳中,熟悉又有些陌生。脑海里闪过桑杰嘉措那略带阴沉的脸,心头浮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天怒人怨么……我扯了下嘴角,一手抬起仓央嘉措的手臂,缓缓地绕过自己的肩头,一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腰。火热的体温贴在身上,一股佛香味伴着酒气萦绕在我的周围。朝丹巴递了个眼神儿,我开口说道,“走吧,今晚不送他回布达拉宫了。”丹巴听了顿时面色一喜,配合着我扶了仓央嘉措往门外走去。醉酒的他身子东倒西歪的,头上的狐皮帽几次掉落了下来。好在夜色已深,二楼已经没了客人,只是下楼前,我不得不停住步子,将狐皮帽重新戴回他的头上。因为仓央嘉措比我高很多,脑袋枕在我肩上,沉得我几乎迈不动步子。无奈之下,只能让他靠在丹巴的肩上,两人身高相差不大,正好可以扣住他头上的狐皮帽。走下楼梯的时候,格桑和强巴大叔正坐在临近柜台的方木桌边喝酥油茶,老板娘倚在柜台上低头看着账本儿。听到响动,三人都转头看往我的方向。格桑脊背一怔,目光滑过我身旁的仓央嘉措,眼底莫名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之前不确定,但现在看来,他定是知道我与仓央嘉措的关系的,甚至……知晓仓央嘉措的真实身份也未可知……只是,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压抑着一抹隐隐的期待。或许是屋里的酥油灯太恍惚了,以至于我产生了错觉。顾不上跟他解释什么,我轻点了下头便扶着仓央嘉措要往外走。视线不经意间转过柜台,却发现老板娘正沉思地望着我。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儿,我索性不躲不避,朝她微微笑了笑。她一愣,随即也弯起了嘴角,温柔漂亮的面容几乎与玛吉阿米相差无异。朝强巴大叔看去,他正端着酥油茶,脸上大把的胡须有些湿润,但嘴边的笑意却是异常开心的。大概他是三人中神色唯一正常的那个了吧。想到这儿,原本酸涩的心总算松泛儿了一些。倒不是说格桑和老板娘的古怪情绪让我觉得如何,只是……总觉得被隐瞒了什么。可当下也没机会去弄明白,我便立马打住了思路。马车“咣当咣当”地转出了八廓街,又绕了几条街道。驶到宗角禄康的围墙外时,仓央嘉措仍是熟睡着。宗角禄康的东边和南边各开有一大门,因为南边仅以一条弯折小路挨着布达拉宫,所以马车从东大门驶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