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又是一痛,早已熟悉了这种感觉,我却始终不能习惯。如果计划失败了,不知仓央嘉措会怎么收拾我?或许这个看管会变成彻底的囚禁。可他不知道,我是多么愿意一辈子待在他身旁,哪怕每天能见到的人只有他一个。咧了咧嘴,却只尝到眼泪的咸味。若是成功,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因为成功了,我就永远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缎帘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忙地抬袖子擦了擦脸。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面部表情,又端起木碗放在唇边啜了一小口。仓央嘉措掀帘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恰好是这一幕。怔怔地看了半晌儿,我忽地放下了木碗。乳白的酥油茶一晃,有几滴溅落在了色彩浓烈的藏式桌布上。莫名心头一紧,恍惚间吸了口气,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手习惯性地攥上他的衣角儿,“今天早课做得这么晚?”仓央嘉措将佛经换于另一手儿,伸臂揽住我的肩膀,“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在藏经室待了会儿。”“嗯。”我点了点头,被他带着往方桌边走。看着木碗中的乳白茶沫平滑一片,无意识地握紧手指,却有一股衣料的紧绷感传来。低头一看,打开的掌心上,绛红色的袈裟袍角皱巴巴的。“尽养些改不掉的坏习惯。”仓央嘉措摆手扯回袈裟,墨黑的眸子斜斜地扫了我一眼。我不由低低一笑,就是因为这个坏习惯,几乎仓央嘉措所有的袈裟都有皱巴的地方。不知被训了几回,可每次映进脑子里的似乎只有“改不掉”这三个字。转了转眼,我忽地凑向他,“你钱那么多,还会买不起几件袈裟啊。”仓央嘉措闻言一顿,随即一脸正色道,“少打歪主意。”我听了,“扑哧”喷笑了出来,又暗暗白他一眼,“你还怕我卷走你的钱是么,小气。”这要是在现代,除了他出家人的身份有些尴尬,仓央嘉措也算是个典型的高富帅了吧。正胡乱想着,“哎哟…”大脑门被推了回来。瞪大了眼儿望去,仓央嘉措神色肃然,一丝笑意却进了眼底。呆呆地盯住那半勾着的嘴角,突然好想将这样的面容印刻进脑海里。我连眼皮也不敢瞬,生怕错过了什么细枝末节……好久没见你这么笑了,真好,起码这一刻,我还能让你开心着。这样,我也该知足了……害怕被眼睛里的悲戚出卖,我忙地别开了眼儿。端起木碗推到他胸前,我咧开嘴角望住仓央嘉措,“这个给你倒的。”顿了顿,掩饰地舔起了下唇,“不过我刚才偷喝了一口。”他白了我一眼,语调里带着一丝无奈,“我看见了。”说完便将我手里的木碗接了过去,置于唇边。我直直地看着木碗在半空中倾出了细微的弧度,碗沿儿上的吉祥银饰,被窗外投射进来的光反出一丝亮华。木碗里晃荡的白沫子顿时化为了浓厚的水雾,纠住我的双眼,直到它痛得滴下泪来。思绪一片木讷,等到酥油茶被饮尽。我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绝望,身体重重地撞上仓央嘉措的胸膛,我伸手,颤抖着圈住他。那一瞬间,我只感觉那温热的身体被我带得一晃。可几乎是在同时,毫无征兆地,我被一股大力推了开来。“酥油茶里放了什么?”仓央嘉措低头盯住我,墨色的眼底浮起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冷漠。隐忍已久的热意冲入眼眶,我微笑地看向他,“蒙汗药……”“达瓦卓玛!!”肩膀被狠狠地扣住,仓央嘉措身形一晃,手顿时撑在了桌沿儿上。我一惊,没想到药效来得这么快,连忙扶住了他的腰。无奈力量相差悬殊,没将他扶稳,我自己便被带着栽倒在了阿嘎地上。“咣当”一声,随即一连串儿的脆响。被仓央嘉措紧攥在手里的桌布,扯落了下来,桌上的物什,摆件儿滑摔一地。抱紧怀中那已失去意识的人,我转头望向倒扣在阿嘎地上的木碗,乳白的茶沫子濡湿了边缘,也仿佛,濡湿了我的心头。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脚步踉跄地将仓央嘉措扶回床上,我拉了氆氇毯子给他盖好。听白宗说,半颗蒙汗药的药效可持续半个时辰。所以,我还有时间。伸手摩挲上仓央嘉措的脸,手指却颤抖了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直到那清俊的五官在眼底模糊成一片。抬眼吸了吸鼻子,我朝着自己的小臂狠狠掐了一把。一抹钝痛传来,却还是掩不过内心的苦疼。达瓦卓玛!不要再哭了!!再好好看看他,或许以后都见不到了……心里对自己说了千万遍,可眼泪还是止不住。这些天的忍耐,压抑和害怕纷涌而出,恍如汹涌的洪水,冲刷走我全部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