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仁钦……”无意识地从身后喝住他,我怔怔地望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感觉他的脚下一顿,我吸了口气,颤着声音说道,“对不起。”心里估摸着他不会再回头了,我索性垂低了脑袋,身子好沉,刚想扶着桌子坐下来,却见眼前的牛皮藏靴朝着我走了回来。心底一怔,抬起眼时,阿旺仁钦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距离近得彼此呼吸可闻。我微微仰起头,不知所措地望住他。他的目光柔柔地在我面上扫动着,黝黑的眼底亮得有些错光,“两不相欠如何?”没有等我的回答,也没有理会我诧异的神情。阿旺仁钦伸在半空中的右手微一用力,温热的食指和拇指扣住了我的下颚。轻轻一抬,我只感觉脚后跟离了地,整个儿身子仿佛被提了起来。蓦地,一个柔软的浅吻落在我的唇上,辗转即失。尾椎骨紧紧地抵住桌沿,生疼却让我愈发清醒。下巴上的外力一消失,我的重心又落了回去。但那片温热并没有离开,唇边略带粗糙的指腹一路滑过我的脸颊,眼睑,最后在额上停住。轻轻的摩挲带来一丝痒意,而我的身体似乎并不抗拒这突如其来的碰触。宽大的手掌松松地覆在我的额上,透过指缝,我有些错愕地望着阿旺仁钦光影重叠的面庞。他若有所思地凝着眉,视线却并未在我身上。忽然压低了身子,一股温热的鼻息喷打在我的颊边,“这样总吓到了吧?”温润的声音里仿佛也含了一丝热气。我还来不及思索,下一秒,面上所有的温度都被猛然抽走。我怔怔地盯着他踏下楼梯的背影,冰冷的空气入喉,视线顿时清明了许多。余光里扫视了一圈儿,这才发现酒馆里的人正用暧昧的目光打量着我。感觉脸上一热,我不由掩饰性地咳了咳嗓子。透过边上的窗户往远处眺着,横竖错开的窗棂将柔和的日光隔得一明一暗。但我只是僵着脖子看,目光始终不敢再下移半分。重量又落回短凳上,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仿佛有一块巨石,瓷实地压住了心头所有的情绪。直到楼下的马蹄声迅疾而起,又渐行渐远。心绪才全数回了来,只是那块巨石,殊不知是被提起了,还是落得更下。呆呆地看着对面的木碗儿,残留的酒液映得碗底有些发亮。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小菜和糕点,虽然觉得浪费,可怎么也提不起胃口。余光扫到忙前忙后的甲央,我不禁一愣。倒不是我煞风景,只是,阿旺仁钦这一去走得这么急,可别忘了付钱才好啊。“呼……”我心烦意乱地甩了甩头,有时候真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本来沉浸在哀伤的氛围中的,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个了。晃了晃酒壶,里边儿泠泠作响,我索性将所剩不多的藏白酒全倒了出来。慢慢啜饮着,直到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往楼下走去。酒馆里依旧人声鼎沸,可那种喧闹只叨扰了我的耳朵,却传不进我的心。就像朱自清说的: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事实上,那声振屋瓦的划拳声只会为我的内心徒增几分冷清。不忍再听,我匆匆跟旺姆告了别。好在双脚踏出酒馆的时候,她也没跟我要酒水钱。其实之前也不太担心,因为阿旺仁钦在我心里,向来都是靠谱的。想到这儿,脚下的步子不由顿了顿。听着头顶的招牌旗迎风作响,脑海里莫名闪现出阿旺仁钦翻身上马,扬鞭而去的情景。只是一瞬,那个单薄的背影已然在眼中走远。我朝着马匹奔去的方向定定地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往窄小的街道走去。试着慢慢卸下心中的繁琐事儿,我的步子才闲适了起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远处的夕阳红彤彤的,把街道上的石砖,粗厚的雪白墙体浸染得黄橙交半。街上的叫卖声儿依旧,两旁的馆子,小铺里飘出了腾腾热气。空气中弥漫着夹杂淡淡奶香的酥油味儿,彷佛有种万家炊烟的感觉。在各色的摊位儿旁踱了一会儿,淡淡地回应了下摊主热情的招呼,我只得咬着牙转出街道,心想着回头一定要撺掇仓央嘉措去把那个绿松石手链儿给我买来。无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瞥见一个绛红色的身影躲躲闪闪地钻进一旁的小巷道里。我一愣,呆呆地看了看那露出的一大截袈裟,心底觉得好笑,面色却肃了起来。一路故意走得极慢,上哲蚌寺的山路上随处都是彩色经文。我几乎是每到一处,都要磕个响头拜一拜。每次眼风儿往后一扫,总能瞥见那个很耐心又很蹩脚地跟踪着我的绛红色身影。山路走到一半,我终于沉不住了气,跺了跺脚,我转身看向那棵盘根错节的巨大唐柳,“丹巴,你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