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除了玉簪石楠,莹月没让别人进来,她犹豫了一下,觉得也该让两个丫头有个心理准备,就低声道:“我们可能要走了。”玉簪茫然:“走去哪里?”“我还没有想好,先收拾着吧。”石楠颤声道:“可是这里是奶奶的家,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走?又能去哪里?”玉簪心下也急了,胡乱猜测了一下,道:“难道大爷真在外面有人了?奶奶和他赌气?”守岁那晚薛珍儿探问的那句话,她听见了一点,后来方寒霄又总在外面,较少回来,莹月也不怎么和他说话,这样看,难道是叫薛珍儿说准了?“那奶奶是要回娘家吗?”玉簪追问,又有点为难,“徐家——太太恐怕不会管我们的。”听说是回娘家,石楠反而松了口气:“那没事,太太不管,二姑娘还在呢,太太现在不敢要二姑娘的强,我们投奔二姑娘住几天好了。不过奶奶,你确定真有这事吗?我觉得就算有,我们也犯不着走吧,奶奶是正房,哪有被外面的女人气走的理,哼!”石楠说着,情绪从慌张转成了生气。正房,嫁过来大半年没有圆房的正房。天底下,又哪里有她这样正房的理。莹月叹了口气,里面的纠葛,她不好跟丫头透露,她们知道了也要跟着陷入危险之中,就这样让她们误会,倒比说明白的好。她就道:“先收拾着吧,免得事到临头了,措手不及。”石楠有点听不大懂——什么措手不及?奶奶自己赌气要走,又不是被谁撵出去的。她就问,又绕着弯子想打听一下方寒霄“外面女人”的事,莹月有一声没一声地答应着她,后来玉簪看出来莹月情绪实在不对,拉了她一把,不叫她问了。三个人闷闷地收拾到掌灯时分,胡乱用了两口饭,方寒霄还没有回来。莹月把玉簪石楠再次叫到内室,开妆匣,从里面拿出几张纸来给她们:“这是你们的身契——石楠,你娘和弟弟的也在这里。”石楠才恢复一点的心情彻底崩了,手一抖,没接住,三张泛黄的纸飘到了地上,她也不捡,呜呜地就道:“奶奶,你什么意思?不要我们了?嫌我们伺候得不好?!”“不是。”莹月很温柔地给她擦眼泪,“你别哭,以后我一个人,不能要你们伺候了,你们拿了身契,去衙门上正经的户籍,好好过平民百姓的日子,比跟着我要强。”“我不——呜呜!”石楠一下哭得倒不过气来,“奶奶,到底怎么了啊!我——呜呜嗝!”玉簪也哭了:“奶奶,你好狠的心,我们打小一处长大的,你说撵我们走,就撵我们走,我能去哪里?什么好日子,强在哪里,我一天也没经过见过,出去叫人卖了都不知道,奶奶你就忍心这样?”莹月有点无措,从来都是她哭,两个丫头哄她,现在倒过来,她一下要哄两个,忙不过来:“这里我不能留了,徐家回不去,以后我一个人,你们跟着我会很艰难,我才这么说的。你们放心,不会叫你们空身走的,先把好理的理出来,再看着分——”“我哪也不去!”石楠发狠,旋即气又噎了,“我爹早死了,我就剩了娘,弟弟还小,孤儿寡母的,到哪里能有好日子过?有东西也守不住。奶奶真要走,去哪我都跟着,人多起码还少受些欺负。玉簪姐,你呢?”“我独一个,更不走了。”玉簪抹着眼泪,“我拿了身契又有什么用?出了门遇上强盗拐子,只怕转手就叫再卖一回。”说到底,真是很有本事能耐的下人,一开始就不会被徐大太太放到莹月身边来。莹月纠结了片刻,被两双红眼睛盯着,认输:“好吧——那就一起走。”“这还差不多!”石楠胜利地挂着泪珠笑了。帘子,在这时候被一只手撩了开来。玉簪对着门,一眼看见,站起来:“大爷回来了。”她说完,下意识看一眼莹月,说实话,被带得白白哭了一场,她至今其实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方寒霄外面有人的话,莹月没否认,可也没完全承认,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是一概不知。方寒霄淡淡点了头。他手没放下,仍旧撩着帘子。于是两个丫头会意了,低着头挨次出去,石楠走前也看了一眼莹月,充满希望地——说不定是误会呢,不要走是最好了,说一声走容易,真走了,到外面无依无靠,哪是那么好过的。人都出去了。帘子放下,方寒霄迈步,缓缓走过来。莹月没有看他,俯身把掉到地上的身契捡起来,整好放回妆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