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于星诚此前说过一次,这一次,更加上了沉痛之意。方寒霄反而镇定,这种茫然四顾的心境,他已经历了五年,如今终于重新出现了新的线索,哪怕很快又断掉,那也比一直找寻不到的好。他扶一把于星诚的手臂,示意他们到前衙,找蒋知府要人去。不论尸体捞上来究竟还有没有用,也得去捞一捞,赌一赌奇迹出现的可能。世间万事,不去做,那就什么都没有。于星诚知道他的意思,勉力振奋了精神,但还是摇了摇头:“恐怕没用了,过了这么久,尸体飘到哪里去都很难说了。”方寒霄目光在周围梭巡一圈,找到左前方一从竹子旁堆的一小块假山石——府衙特别喜欢在里面种竹子,取其气节之意,指了指,示意于星诚看。于星诚愣了一下,眼睛一亮:“——不错!这群人抛尸要寻那般隐蔽之所,必然不想尸体很快浮上来,尸身上必然是绑了石头!”而被杀下河去的徐家船上众人,是不可能也绑个石头跳下去的。于星诚暂没有空去教训蒋知府,只是态度强硬地把府衙里所有的衙役都征用了,又压着蒋知府去找了些能下水的好手来,再遣人去徐家叫了去过现场捞人的徐尚聪来,会齐了浩浩荡荡往事发地而去。路上顺便问了问徐尚聪,得知他捞上来的那几具尸体上都没有绑着石头,要是绑着,沉在极深的水底,他也没本事叫人捞上来。不过是不是原来绑着,后飘上来的,他就不能确定了,于是于星诚又分出人来,让去这几家人里去问,这些都是壮劳力,家人下葬壮劳力,对他们身上的痕迹应该是会多看一看,徐尚聪捞人离着事发只有几日的时间,如果有紧紧束绑过的痕迹,应该看得出来也还记得住。这么几头同时并行,毫不停歇。于星诚与方寒霄没去别处,蒋知府稀里糊涂,犹不知道自己哪犯了错,但他看上官眼色一流,特征了艘大点的船来,专给于星诚乘坐,他们现在就飘在芦苇荡附近坐等。人事已尽,如今只看天命。所谓的天命就是——凶徒办事,像他们的刀一样靠谱,寻的绳子结实,至今还没有断。“老、老爷,真的有!”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水手满脸青白地浮了上来,喘了口气,在水面上抹了把脸,大声嚷道。于星诚精神大振,疾步走到船舷边,连声吩咐:“快,把绳子给他!别的人呢?都到他这里,跟他下去!能拉上来,每人赏银十两!”游在周围寻找的水手们闻言忙都聚拢过来,跟着那个水手潜了下去。要寻找的这具尸体身上最显著的特征是绑了大石头,过了这些天,不知烂成了什么样,要避开芦苇在水下发达的须根,把他跟石头分开,再把尸体绑住拉上来,不是个小工程,众人下去后,只能轮换进行,不时有撑不住的上来换一口气。于星诚目光炯炯,站在船舷边盯着——这是最后的希望,他不会水,不然指不定等不及自己跳下去捞了。好在既然寻到了目标,那捞上来就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船上的人在又吹了小半个时辰河风后,水手们终于齐心协力,把这具特殊的尸体抬了上来。外观模样——就不提也罢。对这么具尸体,一般人都无从下手,只能抓紧时间弄回府衙去,找仵作。这时幸亏天气已经冷了,若是盛夏时分在水下泡这么久,那别说仵作了,找神仙都没用,捞都不必去捞。饶是如此,也把仵作弄得才上手就出去吐了一回。仵作经验足,见惯了这类景象,可毕竟嗅觉没有失灵,禁不住这个味道。尸体的衣服没这么快烂,但可能被水泡久了,又被鱼虾拉扯,变得有些丝丝缕缕,切割下来后,发现寻不到什么线索,就是最常见的麻料。蒋知府本来殷勤地在旁陪着,到这个过程时已经受不了了,恰有个下仆探头探脑地在门外寻他,似有话说,他忙借故向于星诚告了罪。于星诚这时候哪有空闲理他,他在不在,根本也没妨碍,便直接挥了挥手,叫他自便。蒋知府松了口气,忙捏着鼻子跟下仆走了。不过他在做官上真的精明,过一会儿,居然使人送了一筐橘子来,送来的下仆还道:“我们老爷上复宪台大老爷,这橘子不是给大老爷吃的,剥了橘皮,放在鼻子底下,您能好过些。”于星诚:“……”他哭笑不得,只得收下了。方寒霄都忍不住想笑,过来拿了一个橘子剥了,分一半橘皮给于星诚,自己举着另一半,别说,得这味道消解一下,起码不至于喘口气都要跑出十来步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