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于星诚领着薛嘉言等人回来了,于星诚这一夜几乎也没怎么休息,他不比方寒霄年轻熬得住,眼下已经现出青黑,一副疲惫之色。方寒霄犹豫片刻,于星诚察觉了,向他道:“镇海有话告诉我?那我们进去说。”薛嘉言打着哈欠,困得东倒西歪的,不过一听于星诚的话,他又精神了,不是为别的——“镇海,镇海,方爷,你怎么想的,给自己起这么个字,老气横秋的,你起个腾海也比镇海强啊,哈哈!”男子二十而字,方寒霄当年出走时还没来得及取,薛嘉言不知道,在船上时听见于星诚这么叫他就觉得好笑,一问知道是方寒霄自己在外面时取的,更加笑得打跌,到现在听见了还忍不住,困了都能把自己笑精神了。方寒霄无语,挥手撵他。其实薛嘉言的感觉没错,这么中正老实的字确实不是他取的,他在外时忙碌还来不及,哪会费这个闲心,这字,出自韩王所赠。他在韩王府时一直隐去姓氏不用,韩王知道他为亲人所害,失去平江伯世子之位,心中郁结难去,就替他取了这个字,便于称呼他。平江镇海,后者比前者气魄更大,也有以此勉励他不要自弃之意。但就这么单独听上去,是平淡了点,也还挺常见的,所以于星诚敢把这个字在外面叫出来,天底下叫镇海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薛嘉言哈哈笑着去睡觉了,方寒霄和于星诚进到屋里,说起话来。方寒霄这么急迫把于星诚拦住,是有一件事要请他出面。他要看一看延平郡王的伤口。但以他身份,恐怕郡王未必依他,于星诚作为钦差前去,就妥当多了。于星诚未等他笔走龙蛇地把去徐家的事交待完,脸色已然十分严峻起来,待看完,站起就道:“走!”两人匆匆往府衙后院而去。这个点,延平郡王刚刚醒来,正由下人给他擦脸,他不下床,衣裳还未穿得齐整,倒正方便于星诚上前去提出要求。延平郡王面露难色,但终于还是答应道:“好。”他的伤势不比徐二老爷严重,但刀口正在长合,揭开来一回,也是有些痛的。待一层层布条揭去,他那道伤口露了出来,疤色还鲜艳着,贯胸而过,看得出当时确实凶险。但方寒霄眼中的光冷静下来。“打搅郡王了,请郡王安心养伤。”两人告罪出来,下了台阶,于星诚低声问道:“与你们的伤口,可是并不一样?”方寒霄点头。延平郡王就是很普通的刀伤,没有那种特征在。于星诚吁了口气,慢慢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徒不只一人,延平郡王没有伤在那个有特别刀法的人手里,这件事本该与先韩王世子扯不上任何联系。但没有想到,延平郡王没有挨的这一刀,砍去了徐二老爷身上。徐二老爷九死一生,活着把这证据留了下来。他如果就淹死在了河里,那等到他们来时,就算徐二太太能不放弃地找上他们诉冤,也没意义了。徐二老爷那一身肉在河里泡上半个多月,连个人形都没了,别说什么伤口的特征——“不好!”于星诚忽然顿步,失声道。方寒霄与他目光对上,苦笑一下,指了指前衙方向,做了个“昏”的口型。他想了一夜,各个方面都想到了,结合延平郡王所说凶徒之中也有伤亡之事,他们当时虽把受伤的人或者是尸体挟走了,但不可能长久带在身边,凶徒于深夜出现在芦苇荡,很大的一个可能是为了抛尸。这伙人把尸体都带走,多半是怕泄露身份,而绑上石头扔进河里,泡一阵子,就算再浮上来也不怕了,鱼虾啃一啃,水泡一泡,什么特征都没了。唯一的意外就是没想到徐家的私盐船会藏在芦苇荡里休息,凶徒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整船人都杀下水去,一具尸体藏在十数具尸体之间,对凶徒们来说,隐蔽性是更强了。但如果及时知道了这其中的关节,及时把人都捞上来,想寻出那具足可作为线索或者是证据使用的尸体,仍然是有可能的。可是蒋知府这个昏官,他完全没把徐二太太放在心上,任由线索在河里泡到现在。于星诚一到府就进入查案状态,昼夜不歇,唯恐自己来迟,但他到底是来迟了。这实在怪不得他。皇帝在京坐视群臣喧闹,蒋知府在扬州尸位素餐,好似一个睁眼瞎,从上至下,都是这么个风气,他一人使劲,浊流之中,又如何挽住狂澜。“我心中,实在是失望啊,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