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罗敬辉和杨令先都死在这里,若是她今日没带走罗丹琼,是不是罗丹琼也会以这样的姿态死在这里。
赵石五官扭曲起来,不是因为恐惧,反倒像是被人挑衅之后的愤怒。当然,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恐惧。
以这种方式杀人十分费时费力,正常人都不会选择,这只能说明,杀人者是有明确指向的,比如,他是回来复仇的,而为之复仇的那人就是这样被冻死的。他之所以让他们跪下,叩头,便是要赎罪的意思。
宋轶四周找了找,在两人跪着的前方有一坨冰,半尺不到的高度,从形状看,像是雕刻的冰人,被密室变成冰窟前的热气融化,才变成了这形状不清的一坨。
让两人叩头的对象应该就是它吧?
融化的冰人已经与地上的冰冻结在一起,宋轶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将之掏出来,哪里看得出来形容,只是从剩下的衣服下摆和鞋子的一点形状可是推断应该是个女子的冰雕。
“赵刺史,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刘煜查看完现场,再次询问。
“不知道。”赵石回答得干脆利落,完全没有配合司隶台的意思。
“你的心腹杨令先死在这里,你未必就不是他下一个目标,本王希望你聪明点,与司隶台合作。”
赵石冷笑,与司隶台合作?呵呵。
“豫王说笑了,我是真不知道!之前你不也说了么,杨令先是罗敬辉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指不定是罗敬辉干了什么缺德事被人给盯上了。喏,我们面前不就有一个想除之而后快的人么?”
被人倒打了一耙的宋轶一点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摸摸下巴,惊叹道:“我怎么觉得你变聪明了呢?果然没有罗敬辉指手画脚,你才能带点脑子的。看在你变得聪明的份上,下次你若也死成这样,我会考虑帮你收尸的!”
论无耻,论口才,赵石哪里是宋轶的对手,听得此话,他也只能干瞪眼。
处理完这边事,天边都开始泛白了。刘煜出来,只见宋轶在她的马车上,抱着暖炉睡得正香。四周围了三层徒隶保证她的安全。
刘煜挑起棉帘看了一眼,怕惊醒了她,并不打算上车,棉帘刚要放下,宋轶却醒了,启口便问:“赵石说了么?”
刘煜也不回避了,弓着身子进到马车内,怕身上的凉气浸染到她,便坐到最远的位置,这才答道:“恐怕此事又是一笔血债。”
宋轶看到刘煜冻得通红的手指,即便很冷,这个男人也不愿意在她面前透露出丝毫羸弱。随手将手炉丢给他,状似无意地掀开窗帘,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暖炉握在手心,刘煜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肆意奔流,窗边的人,侧脸被微光照出一道剪影,美得朦胧,他心里想,她,还是在乎着他的吧,即便已经不承认再喜欢他。
益州之事尚未平息,作为攻下罗家堡的杀手锏的罗敬辉就这样死了,开元帝震惊之余立刻传令强攻罗家堡。
一个坞堡可不是没有罗敬辉就会全盘崩溃,相反,若他们得到罗敬辉的死讯,奋起反抗,恐怕不是随便几万朝廷军队能够攻得下来的。
刘煜却说罗家堡只可智取不宜强攻。罗家堡与其他坞堡不同,罗氏一族擅长的兵器制造,将罗家堡打造得犹如一个机关城,没有罗家堡的人引领,贸然闯进去,即便是卢君陌也是九死一生。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与罗家堡交好有利益往来的势力众多,最令人忌惮的莫过于仇池国杨玄。
氐族杨氏,原本占据梁州(刘宋时益州),被登基前的刘乾赶了出去,退守秦州,不得已向晋称臣。刘宋建立后,刘乾封杨玄为秦州刺史、武都王,北魏封其为南秦王,由此可见,这又是一棵墙头草,只是这颗墙头草不像吐谷浑求的是领地稳固,邻邦和睦,杨氏一族依然野心勃勃,近年来因其连续两年天灾,闹起了饥荒,时常进犯益州边地,劫掠粮食和女人。恐怕,此刻他们也正观望着益州一地的内讧,想要跟南朝一样坐守渔翁之利。
若贸然强攻罗家堡,攻得下来当然可以不必在意这个后顾之忧,但若攻不下来,元气耗损,战时拉长,便给了仇池可乘之机。在被围攻的情况下,罗家堡与仇池联手,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宋军,其后果难以预测。
“以臣弟之见,大军主力应该驻扎仇池边境,以防他们乘火打劫。另派一支军队,围住罗家堡,围而不攻,断其物资和交通,皇兄增调几名得力官员,乘机接管罗氏一族的矿山和兵器坊,逐步架空罗家堡名下产业,让他们失去依仗,同时让罗祺当说客,前往益州,说服罗氏一族。”
“罗祺此人虽然软弱,却也有些准则,尤其好江左士族之风。若扶他掌控罗家堡,对朝廷而言是好事。”
开元帝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个罗祺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说服罗氏一族,即便有,他能愿意?
“罗敬辉若死在赵石手里,罗家堡必然跟刺史府拼命,我们作壁上观便可,但眼下,罗敬辉死得莫名其妙,罗祺那边恐怕是要讨个说法的。”
“皇兄放心,此事,司隶台一定会尽快查明真相。”
翌日,漱玉斋出了一本名为雪女的画本。画本画的自然是前日里罗敬辉的案子。
雪女一词,甫一入眼便激起了泰康城百姓的八卦热情。据传很多人在雪夜看见过雪女的踪影。城西打更的赵三,说亲眼见过三次,甚至某一次太过震惊,脚下一滑,掉进水里,他以为要被冻死了,是雪女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