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将剩下的半个荷包蛋吃了,才慢吞吞地说,“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他希望将来万事万物摆在我眼前,我都能凭着我自己的心意去决断,不为外物所动。”或许是年纪小,她只记得这样一段父亲的原话,却还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你爹好像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他也听得懵懂,隔了会儿又说,“我爹就是个铁匠,也没给我取大名,家里外头的人只叫我小九,但我好歹也上过学堂了,就自个儿取了个名字。”“什么名字?”她捧着碗,问他。“贺久。”小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在阳光底下精神奕奕,他认真地说,“祝贺的贺,长久的久。”“我希望我能够活得长久一点。”“为什么?”“这样就可以多一些时间,多攒一些家底,日子也就不会这么苦,说不定我还可以多享受几年吃喝不愁的好日子。”小少年仰面,迎着明媚日光,满眼朝气,满怀憧憬。戚寸心陷在这场遥远的梦境里,不知梦外的自己早已泪湿满枕,她小声地抽泣,哭得隐忍,攥着衣襟,眉头紧蹙。一袭紫衣的少年郎探指轻触她的额头,高热仍未褪,他皱了一下眉,接了一旁柳絮递来的浸过冷水的帕子,放在她的额头。“太子妃高热不退,今日的生辰宴怕是不能去了。”柳絮的声音压得极低。谢缈不言,只是坐在床沿,静默地看着仍在睡梦之中的姑娘,片刻后,他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擦去她的泪痕。“殿下。”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声音,“殿下,奴才刘松,奉陛下旨意,请太子妃去九璋殿。”柳絮不由看向谢缈,“殿下……”今日早朝过后,宫里便已是沸沸扬扬,北魏枢密院来的密探羽真奇被抓,而羽真奇手底下的贺久与太子妃是旧友的消息便也不胫而走。一时颇多风言风语。不用问,必是阳春宫的那位,她怎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殿下,殿下您可在殿里?”刘松的声音再度从外头传来。谢缈面色阴沉,目光落在那珠帘之上,他才要起身却忽然被床榻上的那人拉住手腕。他一回头,便见戚寸心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她面容苍白,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另一只手拿下额头的湿润布巾,“我要去。”“你生病了。”他回握住她的手腕,并不答她,只是淡声道:“这些事,你不必理会。”戚寸心摇头,“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去。”“柳絮,拿衣服。”她握着他的手,挣扎着坐起身。柳絮小心地瞧了一眼太子,随后便应了一声,匆匆掀了珠帘出去。殿门吱呀声响,紧接着便是柳絮与刘松两人的谈话声,戚寸心听不真切,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伸手触摸他的额头,又探身过去,额头轻抵他的额头,可能因为她的温度已经足够高了,也感觉不出来什么,她只得问,“你发热了吗?”少年明显精神有些不好,但听见她的话,他睫毛眨动一下,却说,“并未。”戚寸心捧着他的脸,这样近的距离,他垂着眼也看不到她的眼圈儿不知什么时候便又湿润了些,她吸了吸鼻子,说,“明明你查出了北魏枢密院来的探子,可你父皇如今想的,却是向我兴师问罪,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缈缈,不要难过。”她说,“我一点儿也不怕,我正好,也想去听一听他要问我些什么。”而他隔了好半晌,才身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随即往后了些,抬头看她,一双漂亮纯澈的眸子里是毫无波澜的,他的语气仿佛从来如此冷静,他告诉她,“我并不难过。”也许是发现她的一双眼睛满是水雾,他停顿了一下,伸手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红红的眼皮,“不要哭了。”不多时,柳絮领着几名宫娥捧着衣裙首饰进来,服侍着戚寸心洗漱过后,再换上绛紫色金线凤凰大袖袍,梳起发髻,戴上鲛珠金步摇和珍珠发饰。戚寸心也不让柳絮替她上妆遮掩苍白的脸色,随后便牵起谢缈的手,同他一道走出殿门去。刘松已在殿外等了好些时候,正着急呢,瞧见两位主子出来了,便立即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谢缈瞧也懒得瞧他和他身后那一行人,牵着戚寸心便下了阶梯。刘松在后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意,忙命众人赶紧跟上。今日这雨断断续续的还在下,只是雨丝绵密些,轻柔些,不像昨夜的大雨倾盆,戚寸心与谢缈到九璋殿时,才走上阶梯,将伞交给一旁的宫人,便听见殿内似乎不止是一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