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喜悦,让清梦的眼底甚至泛出了淡淡的泪影,她高兴,却又不高兴,高兴能听到这样的乐调,不高兴的却是……这曲子并不算长,她的魂魄在高空,心里却明白,结束了,快要结束了。终究要降落尘世。极大的眷恋不舍,让她垂下了头,虽说尽力隐忍,眼角却到底已经湿润。星河茫茫然,也不知怎么就弹到了末尾。看着搭在琴弦的手指,像是弹完了,又像是还没开始一样,她的心里空了一下。室内没有任何的响动,只有窗外的风撩了进来,把那支红色的蜡烛吹拂的左右摇摆,光影变幻。“可惜啊,这曲子实在太短了……”最先开口的是清梦,她有些遗憾地半垂着头。就像是俞伯牙钟子期,那高山流水的一场相逢,那么短暂,而撼动千古。星河缓过神来,听了这话,便想问问清梦自己弹的如何。但她还没开口,就听到门口有个声音道:“正因为其短,才叫人越发珍视,回味无穷。”庾清梦扭头,眼中有些惊讶,唇边却浮出了一抹笑意:“二叔?”星河愣了愣,忙站了起来。庾约站在门口处,光线有些暗淡,他的脸就也半明半昧的。清亮的目光掠过庾清梦,看向琴桌后的星河。星河感觉他在注视自己,便从桌后走到旁边,屈膝行礼:“庾叔叔安好。”庾约听她叫自己“叔叔”,朦胧里也带了点笑,他迈步走了进来,又看向庾清梦:“星河弹的是流水,你嫌不够,二叔也给你合一曲怎么样?”清梦笑若昙花地:“这还能怎么样?求之不得罢了。”星河听庾约要弹,忙挪步后退。庾约自她身前经过,脚步一顿,手上的玉版扇向着她面前一递。星河嗅到他身上有一种沉香似的气息,跟室内的玉檀香交织,有说不出是怎样凝重的味道。她倒也机灵,赶忙双手把那把扇子接了过来。这玉版扇在庾约手里,看着轻飘飘地,星河拿在手上只觉一沉,掌心微凉,自是那玳瑁柄的缘故。庾约这才移步到了琴桌后,并没有调音,甚至没有任何停顿,他才坐下,便直接开始弹奏了。才起了个音,庾清梦跟星河就听了出来,这是《高山》。琴音,其实就像是作画一样,会用灵动变化的音调在人的心里眼前描绘出一幅画卷,悟性高的人,画的便更好,悟性低的,听个热闹而已。星河就站在琴桌边上,垂眸看着庾凤臣端坐抚琴,跟她的《流水》的灵动迥然不同的是,他是恢弘大气,巍峨庄严,仿佛无物可以撼动的气质。他不疾不徐地,琴韵如同心意,手底的每一勾画,都仿佛有嵯峨山岭自指尖拔地而起!星河不禁也微微地闭上双眸,丛山峻岭,青峦绵绵,山岭似有一二白鸟自在掠过,是庄重之外的恰恰自然,但只是群山的点缀而已。良久,白鸟飞逝,琴音散开,只有沉默的山峦,依旧岿然不动。星河的长睫一动,扫了庾约一眼,脸上稍微地有点不自在。庾清梦在旁边,双手轻轻地拍了拍:“还是二叔老辣。”庾约收了手,闻言道:“老辣?你这丫头……这可不是什么称赞的话。”清梦一笑:“二叔莫要挑剔,只看其中意思便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庾约盯着面前的琴弦,却又叹了声:“怪不得人家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当初我认得她的时候,她只怕连琴都没见过,这才半年光景,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庾清梦笑而不语,也看向星河。星河忙道:“庾叔叔说笑了。我那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庾约张开五指,打量着说:“你可不是什么雕虫小技。”他站起身来,却没有想去拿玉版扇的意思,只挪出琴桌对庾清梦:“你的病才好些,又在这里吹风?回去吧。”望兰正进来扶住清梦:“姑娘的药好了,不如先服了药吧?”清梦咳嗽了声:“也好。”转头看向星河:“你先帮我陪二叔一会儿……我吃了药再说别的。”星河走过来几步,想跟她一起回去,目光相对,却也意识到清梦的意思:“好。”清梦出了门,星河才将玉版扇双手呈上:“庾叔叔。”庾约接了过来,忽问:“你刚才的那首《流水》,是什么意思?”星河微震:“没、没什么意思啊。”庾约扫过那洞开的窗户:“难道是我听错了?”星河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庾叔叔听出了什么?”“我听出了……”庾约摇了摇扇子,低笑了声:“有个小姑娘告诉我,叫我稍安勿躁,自在应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