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原本还在陪着平儿,见状心头一动,便悄然退了。平儿看着他在灯笼光下方正的脸:“唔,甘……管事做什么?”甘泉从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个不大的玉盒:“这是上好的疮药,若是有小伤之类的,涂一些,愈合的很快。”平儿呆住,不知他要怎样。甘泉拉住她的手,把药膏放在掌中:“姑娘留着用吧。”“给我?”平儿瞪大双眼,忙把手撤回去:“我要这个干什么?”甘泉含蓄道:“我听说,先前因为进宫的事,平姑娘在府里受了点委屈……”平儿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紫涨。甘泉却仿佛没看见她的窘迫,而只是揣着手,像是嗐叹又像是感慨似的:“我跟平姑娘一样,咱们这样的人不容易我是知道的,不过……能有个好主子,就算自己吃点儿亏,也是值了。”平儿本有些恼羞,自己的那点私事都给他知道了,情何以堪,很想把这药膏还给他。可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却竟像是从她心窝子里掏出来的话。不知不觉,平儿的手握起,竟把那小玉盒攥在掌心里了。她看了眼里屋,悄悄问:“庾二爷是因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攀龙附凤命安安静静地,庾清梦同星河吃了晚饭。清梦的精神尚好,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庾清梦道:“听说你在宫里的时候,为皇后娘娘奏了一曲?你弹的是什么?”星河道:“姐姐知道我会的曲子有限,无非是那么几首拿出来糊弄人的,给皇后娘娘弹的自然是喜气祥和些的《凤来仪》。”庾清梦果然笑了起来:“你倒是真会投其所好,若不是我多事……只怕你真的就是娘娘心上的妙人了。”星河脸上微热:“姐姐又拿我打趣。”庾清梦手托着腮,望着她眉眼盈盈的模样,忽然道:“我这几日闷闷昏昏的,竟像是失魂落魄,倒也想听你为我弹一曲,至少可以振一振心神。”星河虽然不想在她跟前班门弄斧,但既然她这样说了,自然不会推辞:“姐姐要听什么?”“那就弹你最拿手的。”庾清梦寻思了会儿,“可使得?”两个人来到了琴房里,丫鬟早点了烛跟熏香。夜幕降临,夜色淡淡地,玉檀香的氤氲气息里透着些许香甜。星河看着那冰裂纹香炉:“是了,前日姐姐送的那千步香,我昨儿拿出来试了试,真真好闻。有一点说不出是什么的花香,而且香的时间很久。”庾清梦在琴桌旁坐了:“我只说要给你带点随手礼,哥哥就巴巴地去找了这个来。这种香顾名思义,沾在衣上,一整天都带香气的,就算隔着很远都能闻到,所以才叫‘千步香’。”星河不太愿意多提庾轩,便道:“我最先学的就是《流水》,也给姐姐弹这个好不好,就怕你听絮烦了。”庾清梦不以为然:“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传千年,这是传世古曲,又有这段典故,岂能絮烦。”星河竖着耳朵仔细听她的话,小学生受教般乖乖点头,又笑把她没说完的接下去:“姐姐说的对,无非就是弹的好跟不好罢了,只是姐姐叫我弹,再难听我也得献丑了。”庾清梦莞尔:“弹吧,也不必拘泥,尽想着不出错的话反而不好,你就像是那天……呵,任由你的意思发挥,古调新弹,想来更佳。”星河听到她说“古调新弹”,心里隐隐动了下。举手略调了调音,又想了一会儿,便抚奏起来。流水的曲调,起音是缓的,星河深吸一口气,手指拨过琴弦。淡淡的几个音过后,像是有一簇水流自山崖跌落,发出清脆淙灵的几个转音来。庾清梦原本脸色淡淡地,听到这里,眼中透出了几分欣悦。她一抬手,望兰走了上来,微微俯身看向她面上。庾清梦一句话没说,只指了指窗子。望兰即刻明白,脚下无声地挪步走到窗户旁边。因为要保养琴,这里的窗户原先并未大开,望兰悄悄地将窗户都打开了,便又退了出门。琴音在室内流淌,充盈,也透过那敞开的窗户飘了出去,就像是在夜空之中荡漾,舞蹈,尽情的飞翔似的。庾清梦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慢慢地,她找到了。似有一股真实的清澈溪流,自山崖上流淌,跌落,却又随着风向着高空而去,清丽的像是一只灵鸟,自在的如同一条游龙。她的心神都随着那曲调凝成的无形而似有形的灵鸟游龙盘旋,把所有尘世的俗念,烦杂,尽情地荡涤干净。如果可以,庾清梦想出声让星河这么一直不停地弹奏下去,她愿意就这么“长醉不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