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昙仍旧安静,祂本来情绪幅度就很小,那张冰雪色的面容清圣淡极,蒙上眼睛以后,就越发读不出任何情绪。心魔浮生有些心烦意乱,他靠过去,下意识就像扯掉祂眼前的黑布。他想看看那双翡色的眼睛,只有看到那双翡冷色的湖泊里安静的温柔,他才能恢复冷静。但,冶昙别开了脸。冶昙平静得近乎气定神闲:“我现在不想看,也不想被他看见。”“谁?”冶昙:“子桑君晏。”心魔浮生:“他不在这里,他若是来了,也只是我的世界的投影,不是真正的子桑君晏。”冶昙:“我知道,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祂一直很想见子桑君晏,任何时候的子桑君晏,任何状态下的子桑君晏,都想看见。但见到以后,就想起八百年后,不完整的子桑君晏。可那个子桑君晏,祂现在见不到,若是见到了,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祂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来见过去的子桑君晏的。冶昙平静地说:“有些复杂,你不必理解,非要说的话,就是我蒙着眼睛的理由。”心魔浮生:“不知道为什么,你蒙上眼睛,我就觉得你像变了一个人。”冶昙:“嗯,你说得没错。”祂所见的子桑君晏并不完整,但,在子桑君晏面前的冶昙,也从不是完整的冶昙。“我想知道他的全部,想见完整的他。但是,我对所有的子桑君晏隐藏起了全部的冶昙。蒙上眼睛的我,会做的事情,让我跟你一样在想,天道传人子桑君晏若是遇到这样的我,或许也会对我举起刀。”心魔浮生惊讶:“我明白了,你爱……你爱一个修无情道的天道传人?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心,比心魔还要可怕的人。不,一个死了八百年的人,存在于世的,本来就只可能是谁的心魔。你来我的心魔相里,要见的那个人,就是他?”这未免太可笑,也太可悲了。心魔浮生:“他出现的地方,他的眼睛会看的,只有将要被他兵解地狱道的人。怎么会有人爱这样的人?”冶昙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说:“可以啊。想被他杀一次看看。”“我蒙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很安全,至少一次,想在他面前展露全部的我。他若是不喜欢,若是失望,我也看不见。甚至,蒙着眼睛的我,可以不是我。可以,只是别人心魔相里一个元素,或者,是冶昙的心魔。”祂向来低靡恹恹的,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生不感兴趣,死亡也不甚在意。像一朵尚未开放就在颓恹的苍白的花。但蒙上眼睛后的冶昙,纵使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那是一株黑暗里静待绽放的昙花。需要鲜血和死亡浇灌。蒙着眼睛的冶昙,平静地说:“你说,你是杀不死的,他们杀了你,就成了你。”心魔浮生看着祂,拿不定主意祂究竟想干什么:“嗯。”冶昙轻慢地说:“所以,摧毁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简单?”冶昙用那张清圣的面容,平静地说:“你杀了所有的浮生,所有的浮生杀了你,每一个浮生都死光了,这个世界当然就摧毁了。”心魔浮生:“……”冶昙微微仰头,黑布蒙着眼睛,让那张脸显得越发皎洁完美,祂轻轻地说:“杀了所有浮生,不也是你想做的事吗?你甚至,还想杀死外面那个侍宸长老浮生。所有的心魔都想杀死宿主。他诞生了你,你是所有的痛苦。只有你诞生了,你看不起他的恐惧,看不起这些沉溺在痛苦里,弱小的,无法反抗的,甚至不敢反抗的,满怀恐惧的,过去的浮生。”心魔浮生:“他们不是我!”冶昙:“你知道他们的每一个想法。他们对子桑君晏说得每一句话,都从你的骄傲、自负、自卑、怨恨里产生。”心魔浮生:“那是他的想法,是外面那个侍宸长老浮生真君的想法,不是我的。我不需要人来救,我可以救我自己,我可以杀任何人,心魔没有恐惧,会恐惧的只有人,只有他。”他的声音凌厉冰冷,他抓着冶昙手腕上的镣铐,把祂拽到自己身边。冰冷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祂。冶昙没有反抗,黑色的布蒙着眼睛,让那张本就圣洁的面容有了一种矜贵清冷的禁欲感。连心魔也觉得奇怪:“你到底是什么?”祂第一眼看上去像欲望,却长着神灵的圣洁,像是来度他的。当祂开口的时候,却用最温柔的面容说出最危险的话语。他可能是喝醉了,才怔怔地望着祂,问:“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对我好一些?你为什么不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