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刚喝了点度数不高的酒,虽然不醉,但浑身暖意融融,他一手支着头笑,另一只手反握住了花累:“嗯,萤火虫,像你小时候抓给我看的那只。”花累愣了一下,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些情绪,在餐厅里不算明亮的灯光里亮晶晶的,他看了花辞一会儿,很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花累大约还是有许多话想说,但是看着哥哥沉静温柔的目光,里头盛满了久违的自己的影子,就这么漂漂亮亮、稳稳当当地坐在他面前,不会因为抬手触碰就消失不见,这在不久以前还是一个梦,刹那间就不舍得了。这么一段小小方寸里的时光,恰到好处的安静和嘈杂,珍贵到他切身体会到光阴寸金的道理,花累几乎立刻从心口升腾起一股惶恐,只因为现下的时间是在流失的。他又陷入魔怔了,眼神直愣愣地,因为惶恐而懊恼,反而无法享受在当下的时间里,跳脱这之外如同沙漠里拘着一捧水的干渴旅者,在狂喜的刹那因为从手指间流走的水而心疼到焦急如焚,但没有办法,舍不得将其尽数饮入,总觉得还不是最干渴的时候。他在这良辰美景里唾骂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平静下来只是享受这一刻呢,为什么我总在想这些,然后伤人伤己。那度数不高的酒仿佛也能在恰当的时候迷乱人的心志,花辞此刻即便是被握在花累的掌心里,也并不会意识到两个人的动作有点不太合适地亲密,他偏头看了一会儿不远处的古典舞表演,然后回头正撞进花累发怔的眼神里,轻轻晃了下他的手,眼里带出一点笑意:“想什么呢?”花累听见自己灵魂的声音,咚地落回到身体里。他重新恢复正常,唇角慢慢地勾起:“在想明天去泡温泉的事情。”“为什么明天才能去?”花辞疑惑地歪了下头,“我刚才看见有人吃好饭就过去了,我们也可以等会儿就走。”“不行,太冷了。”花累满面正色,注意到花辞方才看了两眼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服务员推车上摆盘极为华丽的两道菜,按铃也一同在他们桌上添置了同样的菜色。“不冷啊,今天经理介绍的时候不是说了外面汤泉边也建了相应洗澡换衣的地方吗,就是走回去一点点距离。”花累把菜谱放到花辞眼前,一边拒绝:“想都不要想,明天下午再去。”简直是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花辞有些费解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带了点无语,转而低头仔细看看还想加的菜。他有时候会有种强烈的地位错换的感觉,花累小的时候大事小事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现在自己居然处处要被管制,花辞皱了皱眉,心道这难道就是金钱决定地位。他今天穿了件颜色极浅的绿色厚卫衣,卫衣外层面料稍稍有些硬,在脖颈处支起并不贴脖子,非常难得地在他身上添上一点可爱注解,翻过菜单的时候有时候稍稍一皱眉,仿佛一只极其挑剔的猫咪。花累年少的时候就不知为何私藏着要终有一日把哥哥养成不知道人间疾苦只会挑剔娇气的念头,今天惊喜地瞧出一点这个苗头,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花辞点完菜,看见他眼睛依旧有些过于晶晶亮,想着这人今天肯定死活不会让自己去泡温泉,冷哼哼地翻了个白眼,结果看见他眼睛更亮了。“……”两人吃完饭后绕着四周的竹林散步了没多久,花辞就发觉山间竹林里似乎的确太容易聚风,在冬天冻得人牙打颤,于是没等花累催,率先推着他去了按摩房,一块儿按摩汗蒸着放松身体。花辞当年从被摔得近乎粉身碎骨后,先是身体里跟钢铁侠似的打了不知多少钢钉,随后又是惨无人道的康复运动,他的身体早已对疼痛不大敏感,于是在花累被按得龇牙咧嘴的时候,他还能分出精力嘱咐花累的按摩师傅:“给他多按按脖颈脊背,他是坐办公室的人,前一段儿拉伤过,老贴肌肉贴。”那师傅应了一声“好嘞”,低头专心在花辞嘱咐的地方多下功夫,向他们这样经验丰厚的技师,只消看看就知道客人的肌肉是否劳损,可她怎么也看不出这位客人脖颈腰背有肌肉拉伤的痕迹,刚要疑惑地询问,就看见眼前的年轻客人一个噤声的手势,虽然不明白但也立刻闭嘴了。按摩之后浑身紧绷的骨肉都像被拆开纾解过,再回汗蒸房里就松泛得昏昏欲睡,花辞喝了一大口水,缓解了嗓子里的渴意,撑着头看落地窗外大片竹林葱葱,灯光古色古香,映照着小桥流水,不知何时就慢慢闭上了眼睛。花累在更衣室打了几个电话,等到回到花辞身边时,看见他趴在小桌子上已经睡着了,脸颊被自己的手臂微微挤着,好像看起来比平常时候多了一点肉感,被热气蒸出一点红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