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李云和在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身子几乎僵木,见林绶面色阴沉的走出房门,忙抢上前去低眉顺眼的侍奉,“内阁里几位大人都在文华殿等着呢。”
林绶只觉一股莫名的粘腻如房角的蛛网般粘在身上,如影随形,不由得茫然的挥了挥手,仿佛想要就此摆脱似的:“就去文华殿。”
“皇后懿旨:圣体不豫,暂由太子监国。”文华殿里的王庭赞几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一见林绶便把拟好的懿旨呈给他看。
“臣已经派人去魏王府,梁王府,宗人府,”一旁王庭桢的笑容异常冷冽,“若有什么异动,便让儿郎们处置了罢。”
林绶怔了怔,只发现自己这一夜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感谢一直支持的诸位大人。
林错拜上
番外
才过未时天色便阴沉下来,眼看便又是一场雪。京城里十一月的寒风吹在人身上像刀子似的难受,司礼监随堂梁植忍不住抱起肩膀,对身边的小太监道:“再去看看,大公公什么时候能下来?”
“是。”小太监答应一声,顺着甬道进了宫门,不一刻便不见了。
一会儿功夫,有人从宫里慢悠悠的踱出来,中间抱着手炉的青年望着门前黑压压跪着的一片人怔了怔,过来道,“梁公公怎么在这儿?”
“节哥儿,”梁植大喜,扯住青年袖子道,“宫外刚送进来的孩子,还等着大公公挑拣分派呢,偏偏今天万岁爷议政到这时候还没散,咱家在这里正没着落,误了差使是小,这些个猢狲还没发衣裳,跪在这里大半天了,再下了雪,冻坏了可怎么使得?”
此刻已经飘起了雪花,沈节望了望天色,又见这些小太监年纪都还在孩提之间,一色的青衣平巾,冻得缩头缩脑,有的年纪大的倒还撑得住,有的年纪小的几乎已经要哭出来,随手指着两个小的道:“叫什么名字?”
两人抬起头来,见沈节披着崭新的碧色油衣,身形削瘦,宛如一竿孤竹笔挺的立在细雪中,与寻常太监们的恭顺模样大不相同,知道是个管事的人物,都恭恭敬敬叩头报名:
“潘智和。”
“李六顺。”
“六顺?”沈节望着那个个头还不到自己腰带的孩子笑,“什么六顺?”
“家里排行第六,学塾先生说六六大顺,就起了这个名字。”
“好个猴崽子,要按这么个排法,那我们节哥儿该叫三阳开泰了。”梁植叱道,“净身师傅没教你么?”
那孩子见梁植变了脸,一时吓怔了,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潘智和却叩头道:“回公公,师傅教过我们: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便是六顺。这是《左传》上的话。”
“有出息。”沈节道,“咱们这些奴才,都是没家没业的微贱之人,托赖着主子的福气才能有份衣食,只要伺候好了主子才能一顺百顺,你以后便叫李顺吧。”
李顺仍然怔怔的,半晌才想起来叩头。梁植还要训斥,沈节拦住道:“他还小,先随我在养技斋里养着,这个潘智和看着还机灵,送到大师兄手里,余下的送到各处,别在风口里跪着了。”
“还是节哥儿仁厚,”梁植立时眉开眼笑,亲手拉起李顺和潘智和,叮嘱道,“好小子,以后都好好孝顺师傅,一步登天的时候,莫忘了咱家,也莫忘了今日三公公的提拔。”
沈节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
先前司礼监掌印太监沈文达在宫中四十余年,收了三个徒弟,大弟子沈理如今掌管司礼监不说,二弟子沈据极得皇帝林开喜欢,十八岁时便升了昭乾殿掌事,亦是红得发紫的人物,故此沈文达逝后,沈节虽仍只挂了个内书房提督的闲职消磨时日,也没什么人敢小看一眼。
这些内情李顺自然不识,只见养技斋里的人出了门人人奉承敬重,便觉得自己师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虽沈节每日少言寡语,把他随便丢给几个老太监学规矩,他也一心老老实实的侍奉。
这一日午时方过,李顺练完了功课,见沈节捧着茶碗坐在廊下望着梅花出神,不敢惊扰,静静随着老太监在角房煎药看火。
突然门口一阵脚步声,两个年长的内监进来,稍矮的圆脸青年眉目甚是开朗清澈,笑嘻嘻道:“小三儿收了个徒弟,哥哥们特地来道喜。什么样的好孩子能让你破例另眼相看,快叫出来让我瞧瞧。”
沈节噗嗤一笑,招手叫过李顺:“顺儿,快给你两位师伯磕头,不给红包就抱着你二师伯的腿别撒手。”
沈理比二人都年长一截,眉目斯文稳重,举止也颇有气度,搀起李顺仔细端详了一番,叮嘱了几句,从沈据手里抢过红包,和自己的一并放进李顺手里。
“好孩子,”几个人进屋落座,换了茶上来,沈据望着李顺道,“就是个子太矮了些,比寻常十岁的都差着一截。”
“他本来也不是十岁,”沈节道,“过了年才七岁,被父兄们使了银子送进来,却不管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受得了宫里规矩,会不会被那些师傅打死。先放在我这里养些时日,再送到二哥手里罢。”
“我可没那个功夫,”沈据摇手道,“别的不说,如今先皇后的丧已满,万岁爷眼看便要重新立后,宫里宫外忙的人仰马翻,只有小三儿你在这里清闲,不帮一把不说,倒还想着给哥哥找差使。”
“可惜我这个身子骨当不得事,”沈节笑道,“不然谁不想在主子面前露脸?”